謝鳳林愣了下,祝太後比她記憶裏的姨媽老了好多,像極了小時見過的外婆,那時候外婆已有六十多歲,而祝太後今年才四十出頭。
“我的兒,快過來。”祝太後看見謝鳳林,甩開嬤嬤的手,快走幾步。
謝鳳林大步上前,盈盈一拜,“參見太後,太後萬福金安。”
祝太後扶起她,這回謝鳳林沒躲,靜靜讓太後打量。
“好孩子,這些年受苦了。”祝太後拉她坐到身邊,又對默默立在一旁的戚珩洲道:“陛下也坐,這回你妹妹回來,你可算能安心了。”
戚珩洲頷首,看了謝鳳林一眼,坐到另一邊。
祝太後握著謝鳳林的手指細細摩挲,摸到她指尖的薄繭,不由紅了眼眶,“這些年,哀家常夢見你母親,她怪我沒照顧好你,讓你一個女兒家在塞外受苦......”
謝鳳林一笑:“夢是反的,我娘在世時,常說羨慕我爹,隻恨自己不會武藝,不能和我爹一樣上戰場保家衛國。”
祝太後拭了拭眼角,“保家衛國本就不是女子本分。”
謝鳳林不言,對麵的戚珩洲溫聲說:“之前是朕無能,身邊無可用之人,才辛苦林兒,如今朝中安定,朕不會再讓林兒受苦了。”
祝太後頷首,看向謝鳳林,“你表兄這些年一直掛念著你,之前還說,寧願自己鎮守塞外,也不願讓你出生入死。”
謝鳳林:“表兄乃一國儲君,怎能以身犯險。”
她說完,突然想起被她一劍斬了的圖延,韃靼諸部,別說王子,就連可汗也親自率軍打仗。
大齊的皇室金尊玉貴,百餘年來,無一人去過關外。
“況且陛下在洛陽也甚是辛苦,為朝中政務殫精竭慮,能替陛下分憂,是臣的榮幸。”
祝太後微笑著拍拍謝鳳林的手臂,“好孩子,越發穩重懂事了。”
謝鳳林似笑非笑瞄一眼戚珩洲。
戚珩洲薄唇緊抿,眉毛微微擰著。
客氣話說的差不多了,謝鳳林好奇祝太後如何引入正題,誰知祝太後話鋒一轉,又問起北地風物。
“聽說北地女子不讀女四書,潑辣彪悍,可是真的?”
謝鳳林點頭,“不僅是女子,男子亦少有能讀書識字的。”
關外人口本就不多,韃靼人凶殘暴虐,屠村之事時有發生,鎮北軍駐守後,關外百姓才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但北地生活艱苦,能有個溫飽已是不易,讀書對普通百姓來說,實在有些奢侈。
祝太後蹙眉,看了戚珩洲一眼,戚珩洲麵沉如水,“北方人本就擅武不擅文。”
謝鳳林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最後隻作一笑。
祝太後也笑,又聊起去年進貢的貂皮和人參。
三人聊了大半個時辰,戚珩洲要去太極殿和閣老們議政。
他走後,謝鳳林也想起身告辭,祝太後這才一拍大腿,輕描淡寫地說:“對了林兒,珩洲娶了程閣老的女兒為後,那孩子比你小兩歲,很是乖順,她今日替哀家往護國寺上香去了,等明晚設宴時,你便能見著了,以後你二人好好相處,替陛下管理六宮,開枝散葉,哀家也可放心了。”
謝鳳林:“......”
祝太後的語氣實在太理所當然,謝鳳林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怎麼了?林兒?”祝太後溫和地看著她。
謝鳳林也換上無辜神色,“姨媽,您說什麼?臣女從未答應過要入宮。”
祝太後睜大一雙杏眼,“雖未答應過,但你從小和珩洲青梅竹馬,入宮不是天經地義的?”
謝鳳林:“哪裏天經地義,在臣女心中,陛下就跟兄長一般。”
“這......”祝太後當真意外,“當初你二人那般親近,連先帝都說,日後讓你做太子妃......”
太後想起什麼,話音戛然而止。
先帝說的是太子妃,是戚珩洲的正妻,而如今,他們卻隻能讓謝鳳林為妃。
“當初表兄和臣女尚年幼,不過是因姨媽原因,我二人親近一些罷了。”謝鳳林起身,惶恐地跪伏在地,“是臣女之過,這些年表兄在書信中言辭曖昧,臣女隻當是兄長對妹妹的關心,並未作他想,實在沒料到,會造成這樣的誤會。但入宮一事,恕臣女無法從命。”
祝太後:“......”
謝鳳林眼眶微紅,無措地看向祝太後,“姨媽......”
祝太後擺手,“這,這樣吧,你先回去,哀家再與陛下商議商議。”
謝鳳林聞言,立刻破涕為笑,謝恩告辭。
待謝鳳林走後,祝太後仍百思不得其解,跟身邊的李嬤嬤道:“還以為林兒聽說要入宮,會歡喜非常,誰料她竟然不樂意,難道她對洲兒,當真沒有一點愛慕之心?”
李嬤嬤笑起來,“太後娘娘呀,二姑娘為了陛下出生入死,這還不算愛慕?”
祝太後思忖片刻,點頭,“的確如此,可她為何不願入宮?”
李嬤嬤道:“不過是因陛下娶了皇後,二姑娘心中吃味,鬧小脾氣罷了。”
祝太後默然片刻,“這點確實委屈她了,可她也不能不入宮罷,就算沒有皇後,洲兒身為天子,不可能隻有她一個女人。”
“二姑娘隻是和您這麼說,封妃的旨意送到府上,她還能不接?”李嬤嬤道。
祝太後點頭,有些無奈,“這孩子真是任性,好在洲兒寵她,皇後也是個能容人的。”
謝鳳林回到侯府,去祠堂給謝家先祖上香。
在祖宗牌位前,謝鳳林隻說邊關戰事,對皇帝隻字未提。
當初她時常進宮玩耍,謝敞就不太樂意,還嚇唬她皇宮裏有吃人的妖怪。
可惜他在洛陽的時間不多,無暇管她。
侯府裏隻有她和姐姐二人,姐姐性子安靜,擔心她在家中無趣,便帶她入宮。姐姐出嫁後,她已習慣了親近戚珩洲。
謝鳳林在蒲團上跪了許久,直到雲禾來給她送藥膏,她才離開祠堂,回到堂屋。
雲禾今天才聽說皇帝已經立後的事情,哭了一上午,雙眼腫得jsg跟桃兒似的。
“他......他怎麼能這樣?”雲禾道:“你罵他了嗎?”
謝鳳林:“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罵天子?”
雖不敢罵,卻有好幾個瞬間想一劍捅死他。
雲禾抱住謝鳳林,“早知道這樣,咱們就不回來了。”
謝鳳林:“聖旨讓我回來,我敢不回?”
雲禾:“......”
她發現,謝鳳林在這件事上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根本無力反抗,甚至連不滿都不能表現的太過。
冬日晝短夜長,暮色將至,謝鳳林想讓雲禾留下陪自己。
雲禾遲疑,“不行,我哥一會兒要去安樂侯府給世子看病,我得回去看店。”
謝鳳林想起昨天在醉仙樓暈倒的安樂侯世子,隨口問道:“那小郎君怎麼樣了?”
雲禾:“已能下地走動了,隻是四肢無力,還需吃幾服藥。世子當真好說話,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說是自己不小心吃錯了東西,痹症發作,與醉仙樓和同他吃酒的大人都無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