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術比謝鳳林想的還輕,像是一杆清竹。
“這小郎君還能救麼?”她步伐穩健而迅速,還有餘力轉頭問雲秩。
“有救,此乃痹症,回去喝一碗藥便醒了。”雲秩道。
聽到二人說話,江術心跳如鼓,比剛才暈厥前更快。
背他的人,竟然是個女子!
他險些再次暈過去,渾身僵硬地趴在她背上。
謝鳳林走得快,江術還沒回過神來,已經到了雲濟堂。
雲秩看了眼江術,疑惑:“按說該醒了。”
謝鳳林把人放到供病人針灸所躺的軟榻上。
剛聽他說,似乎是安樂侯的世子。謝鳳林沒想起安樂侯是哪家,對這小郎君也麵生,放下人便站到一旁,看雲秩診脈行針。
醫館的小夥計按照雲秩吩咐,在火爐上熬藥。
隨著身上氣脈逐漸通暢,江術恢複些力氣,緩緩睜開眼,雲秩低頭在他手臂上紮針。沒注意到他已經醒了。
他餘光瞥見一個高挑女子靠櫃台站著,半張側臉隱沒在燈影裏,烏發間的玉簪泛著瑩潤的光。
江術可以確定,這就是剛才背他的女子。
謝鳳林很敏銳,感受到江術的視線,立刻垂眸看來,“小郎君醒了。”雖知他是世子,她還是叫他小郎君。
江術動了動嘴唇,還未發出聲音,那女子便看向雲秩:“雲大哥,我先回府了,改天再來找禾兒。”
雲秩停下動作,恭敬道:“今晚有勞將軍了,將軍慢走。”
江術瞳孔倏然睜大,別過臉咳得臉色漲紅。
謝鳳林人已走到門口,聽到江術咳嗽,忍不住笑了聲,想必他已猜到自己是誰。
她去後院牽馬,騎著坐騎登雲回到位於城西的鎮北侯府。
府內燈火通明,頭發花白的老管家快步迎了出來,激動得熱淚盈眶,“二姑娘,您可算回來了。”他說著一指正院,“快去吧,陛下來了!”
你要知道,朕對你的心意從未變過。
戚珩洲立在正屋前的台階上,身材高挺,器宇軒昂。
他見謝鳳林踏入院門,向前邁了兩步,喚了聲“林兒。”
他聲音低沉,萬千情愫全壓著,還是一副沉穩氣度。
謝鳳林跑到他麵前,沒行君臣大禮,從上到下打量他,“表兄,你長高了。”
戚珩洲:“......”
他比謝鳳林大一歲,但謝鳳林隨了謝家人,個頭竄得快,倆人個頭一直差不多,以前祝皇後還擔心戚珩洲長不過謝鳳林。如今看來,倒是多慮了。戚珩洲還是比她高了些許。
他有些無奈地笑笑,問謝鳳林:“路上可還平安?”
二人進屋,謝鳳林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平安,想趕緊回來,就沒驚動沿路官員。”
她說完又忙站起來,笑盈盈地道:“瞧我,忘了給陛下行禮。”
說著便雙膝一彎要行君臣大禮。膝蓋還沒挨到地麵,就被戚珩洲一把扶住。
“你我之間,就不必行這些虛禮了。”戚珩洲看著她,“林兒,這些年你受苦了。”
“你我之間,就不必說這些客氣話了。”謝鳳林彎起一雙鳳眼,細細端詳麵前的人,他已不是記憶裏的少年模樣,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從小就常有人誇他有天子威儀,謝鳳林以前不覺得,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二人就這麼麵對麵站了片刻,仆人進來,戚珩洲才放下手,坐回椅上。
仆人端上茶,謝鳳林喝了一口。
“聽說你到洛陽,朕看完手頭的奏折立刻趕過來,誰知你竟沒回來。”戚珩洲語氣裏帶了一絲無奈的責備,“還是和以前一樣貪玩。”
“又不知陛下要來。”謝鳳林道:“我早早回府也沒意思,就和朋友去醉仙樓吃酒了。”
“洛陽的朋友?”戚珩洲問。
“不是,在鎮北軍一直陪著我的醫女。”謝鳳林笑:“我連陛下都未見,哪還顧得上去找其他朋友。”
戚珩洲聞言,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他側頭看著謝鳳林,嘴唇動了動,似是有話要說。
謝鳳林早察覺到他的目光,等了片刻,見他不開口,便直接問道:“陛下想說什麼?”
戚珩洲搖頭,端起茶盞,掩住眼中的猶疑之色。
“夏公公給您選的禁軍可還稱心?”謝鳳林見他不說,便主動開口。
戚珩洲頷首,“自然,鎮北軍將士的武藝毋庸置疑。”
五年前,戚珩洲在東宮花園遭刺客襲擊。
此後他便有些草木皆兵,疑神疑鬼。先帝駕崩後,他不放心禁軍侍衛,想從頭到尾全部換上自己的人。
在信中和謝鳳林提及此事時,是謝鳳林提議從鎮北軍將士中選的。
主意是她出的,選人便不能她來選。
這些分寸,謝鳳林還是懂的。
這時,戚珩洲身邊伺候的太監龐椿在外道:“陛下,三更了,您該回宮了。”
戚珩洲蹙眉,正要開口,謝鳳林勸道:“回去吧,明日朝上不就又見麵了?”
戚珩洲卻未起身,他側過臉,望著謝鳳林認真道:“林兒,你要知道,朕對你的心意,從未變過。”
謝鳳林猝不及防,她已不是七年前單純懵懂的少女了,聽著心上人直白地表露心意,短暫的歡喜過後便生出一絲異樣。
“陛下,發生什麼了嗎?”謝鳳林再次問。
戚珩洲閉了閉眼,“朕走到今天,有多不易,林兒你最清楚不過。”
戚珩洲雖是嫡子,卻不受先帝喜愛,先帝曾多次動過廢儲的念頭,幸得戚珩洲身邊有人扶持,他才得以繼位。
謝家作為眾所周知的東宮派,謝鳳林當然清楚戚珩洲這些年的艱難。
“我清楚。”謝鳳林直視戚珩洲,目光像兩道淩厲的劍鋒。
戚珩洲對上謝鳳林的眼神,準備好的說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別開目光,“你清楚就好。朕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他說著便站起身,大步走向門口。
“慢著......”謝鳳林叫住他,“陛下有什麼話不妨直說,這般吞吞吐吐,臣今晚怕是難以安睡。”
謝鳳林起身繞到戚珩洲身前,就這麼擋住了當朝天子的去路。
戚珩洲深吸口氣,嘴角勾了起來,抬手按住了謝鳳林的肩頭,安撫似的拍了下。“林兒,程宗懷此人,老謀深算,極難對付,但朕若想坐穩江山,又必須他助力,他的小女兒”
謝鳳林打斷他,聲音微顫,“您納他女兒為妃了?”
戚珩洲沉默。
謝鳳林觀他神色便反應過來,“哦,是立他女兒為後了。”
戚珩洲點頭,“林兒,可朕心中的人始終是你。”
謝鳳林扯扯嘴角,讓開路,“陛下早些回去吧。”
“林兒......”戚珩洲想拉謝鳳林的手臂,被她輕巧避開。
“朕娶她隻是權宜之計......林兒,你應當明白朕的苦衷。”戚珩洲神情痛苦。
“應當?”謝鳳林挑眉。
“是啊,你應當理解朕。”戚珩洲拿出耐心,勸道:“咱們已經不是不經世事的孩童了,林兒,你要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