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很安祥。我趕緊抬頭看牆上掛鐘,時間定格在2011年10月13日12點25分。
父親是坐在沙發上告別人世走向永恒的。他這樣的告別儀式與我閱曆中所見過的向人世告別的告別者方式是不同的。母親在一旁手足無措地號淘,我卻異乎尋常地冷靜。我安撫母親,讓她坐在沙發上,叮囑她千萬別過度傷心,因為她也已經83的高齡了。麵對篳路藍縷、舉案齊眉、一路相攜走了60多年人生的老伴,走到了他生命的盡頭,母親的悲痛、失落肯定是尖銳又刻骨銘心的。這個中之味也是我做兒子不能完完全全深深理解的。但是在自然規律麵前,人是多麼地渺小、無能、無助也無奈。當死亡之神來敲門的那一刹那,我們唯有恭恭敬敬地迎接,別無選擇。我唯有懇求母親千萬別過度悲痛而傷了身心。
母親稍稍平靜了,我轉而注視起了父親。他蜷縮在沙發裏,右臂靠在扶手上,頭無力地垂在右臂上,嘴微微張開,仿佛還有無數的話要告訴我。其實,他早在一星期前已經說不清話,也進不了食了,生命之火正在慢慢地式微。他隻能“依依呀呀”的招呼我們,從他的手勢,講話“依呀”聲,我們才能理解他需要什麼,然後,再幫助他完成。他就會欣然地點點頭。這個理解的過程有時很短僅需要幾秒鐘,有是會很長,幾分鐘都不能理解。就在他走的三天前那個下午。他躺在床上“依依呀呀”總是踹掉被子。我呢,他踹一次我就深情地幫他蓋一次。但他就是那樣不安份,而且蹙著眉頭,不停地要水喝。最後我終於理解了,他肯定是感覺熱了,我試著把被子給掀開,讓他枯瘦的雙腿露出來,他果然安寧了。不久就昏昏的睡去了。望著安睡的父親,我雙眼濕潤了。原來人在彌留之際是如此的無助。力不從心,這個我們經常在念叨的成語,現在以這樣的一種場景生動地展現在我的眼前。
是啊!父親已經一星期沒進食了,他連銜著吸管吸點水的力氣都沒有了。靠我們用針筒喂點水或者牛奶在維持著生命。這會他終於油枯燈盡了,默默地蜷縮著,像一隻幹癟的蝦。這世界上一切的事事非非、酸甜苦辣、冷暖清涼於他都沒有任何聯係了。我的心在顫抖。我輕輕地撫摩父親的額頭,還留著暖暖的餘溫,摸他的小腿已經有了刺透我心的寒氣。我把父親抱起來,輕輕地,虔誠地放在已經準備好的鋪板上。父親從沒有那麼聽話,從沒有那麼順從地任我擺布。“兒子幫助父親時兩個人都哭了。”這最後一次幫助父親時,父親已經哭不出來了,唯有我獨自淚兩行。
就在這個上午的10點半,父親躺在床上,突然“依依呀呀”的招呼我,手無力地指向腳後方。我貼著他的嘴試圖聽清他在說什麼,但徒然。我隻能問他:“想喝水?”他搖頭。“把被子再蓋舒服點?”他搖頭。“還有什麼要交代我的?”他搖頭。他的手盡力舉起來指向斜後方,我終於明白了:“爸,你是要坐到沙發上是吧?”他終於點頭了。我把父親抱到沙發上,用靠墊、被子把他圈擁起來,他就像這樣右臂靠在扶手上,頭垂在右臂上,昏睡過去。11點的時候我看過他,還在正常的呼吸,沒想到,到了12點25分他就走了,再也不需要什麼氧氣了。從坐在沙發上到他離開我們,他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任何的掙紮,就這樣異常平靜地告別了我們。
父親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方式與我們告別?是他還牽掛著我們,還想看看我們活動的身影?還是他在最後的時刻想告訴我們做人始終得堂堂正正?還是俗話說的“知道死,就起來坐?”我找不到答案。這個答案被父親帶走了,也成了永遠的謎。但是,父親選擇的這個獨到的告別方式,我欣慰,我尊重,我從心底裏感謝父親。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納於言,敏於行。隻要自己力所能及的,他就不求人。父親一直以來都顧著我們,在大西北支內時省吃儉用寄錢給我們家用,在我插隊回農村時,每次你默默地給我整理行李,煎好滿滿兩大瓶鹹帶魚給我帶走。我女兒出生後,為了能讓我們夫婦安心工作,是你和母親挑起了養育孫女的重任,即便你已經85高令了,家中還是你做飯給我們吃。父親平平淡淡的一生,也是勤勤懇懇的一生。
現在,父親走了。他走了,他的溫暖還留存給我們。他不僅選擇了一個好的方式,還選擇了一個好的時機。讓我們安安穩穩地吃好了中飯。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整整一個下午我們可以從從容容地為他料理後事,也讓各路親朋不至於摸黑踉蹌的匆匆奔喪。父親啊父親,想到這些我的淚不僅又“撲撲……”往下掉。
父親剛過了95周歲生日,許多親朋都安慰我,告訴我這是“喜喪”。確實,父親確實是因為自然衰老而走向天堂的,其間沒有什麼痛苦,也沒有什麼折騰,這點我真的很欣慰很欣慰。但我還是永遠失去了父親,那個痛我、愛我的父親。他隻能成為我心中永恒的記憶了。
父親,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