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是一個鬼故事,對小時候的我來說,它就是恐怖和恐怖片的代名詞。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時,我還沒上學,隻有五六歲。也是像現在這樣的初秋時節,傍晚,白杜城隍廟曬場上支起了電影屏幕,家家戶戶搬著自己家的長矮凳占好了位置。吃了晚飯,人們三三兩兩地出來了,曬穀場上漸漸熱鬧起來。電影開始前調試光線的時候我們最開心,強光一打出來,爭先恐後地想去抓住光,然後一雙雙巨手出現在屏幕上,看著自己的手出現在屏幕上簡直是欣喜若狂。可惜我不曾享受過那種高規格的喜悅,因為我太小了太矮了,坐在凳子上我的腿還不能著地,要站到凳子上伸手去抓我又不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表演。膽子大的幹脆就站到屏幕後麵去扭腰搞怪,覺得自己簡直就是明星了。電影一旦開始,再調皮的孩子也不得不收斂,繼續搗蛋就會被罵得很慘,首先收拾他們的是他們的爹媽。
電影開演前,就聽人們議論,這天的重頭戲是《畫皮》,很恐怖,很好看。也有人說,裏麵有挖心掏肺的血淋淋的鏡頭,膽小的人最好不要看,會被嚇死的。小小的我聽了,決定要做一回勇敢的人,早早就等待電影開演。好不容易開始了,第一片竟然不是《畫皮》,說是《畫皮》要等第二片才放。我耐著性子等啊等,等得不知道第一片看了什麼,隻知道等得睡著了,差點從坐著的凳子上掉下來。後來一直都記不起那天是怎麼回家的,反正沒有看《畫皮》。第二天,我拚命想從鄰居姐姐們那裏打聽她們到底看到了什麼,結果她們支支吾吾不肯說,我滿腹狐疑,以為是她們當時被嚇傻了,或者是故意不告訴我,覺得我太小,不配分享她們的高級樂趣。直到很久以後才無意中得知,那晚由於後來人太少,第二片《畫皮》根本就沒有放。
20世紀80年代末,白杜造起了電影院,第一次放電影那天,十裏八村的男男女女都擁在電影院門口,簡直人山人海。宣傳海報裏醒目的“少兒不宜”四個字,勾起人們的無端遐想,到底是怎樣的鏡頭導致少兒不宜?凶殺?暴力?色情?恐怖?反正這幾個字把我擋在了電影院門外。好羨慕那些拿著小小的電影票進入影院的人啊,覺得那是享受了十分高級的待遇。
幾年以後,我總算長大了些,但那時電影院已經慢慢蕭條了,每星期就放那麼一兩次電影。有一次,姐姐說影院要放《畫皮》了,外麵貼著海報呢!我們姐妹幾個都很興奮,想彌補小時候的遺憾,相約一起去看。我、姐姐、表姐、兩個表妹,大概就是這麼幾個人,買了門票,早早地進去找到位置坐下,興奮地說著小時候不敢看,現在長大了,我們一起勇敢點。說著說著,電影就要開始了,眼見影院關閉了照明燈,我們坐在10排左右,看看前麵一直沒有人來,望望後麵,居然也是一個人都沒有。“前不見有人,後不見來者”,我們開始慌了。不知誰怯生生地說了句:“我們還是不要看了吧。”立即得到大家的響應,在屏幕上剛出現“畫皮”兩個大字的時候,幾個人拔腿就跑出了影院大門,那陣勢,仿佛後麵真有惡鬼追趕一般。現在回想當時情景,不再因為沒有看電影而遺憾,倒是覺得逃出影院最值得紀念。一部電影算不得什麼,年少時的記憶卻是獨一無二且彌足珍貴的。
成年後也看過《畫皮》,是周迅和陳坤主演的版本。雖是同題,但也許是因為影片的定位和處理的不同,抑或是對恐怖的承受能力有提高,看後並沒有留下什麼恐怖的印象,倒是對“畫皮”兩字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鬼故事,其實也不過是人性的故事。現實社會裏,每個人何嘗不是帶著固定的麵具生存,在親近的人麵前多少可以卸下一些,誰又敢說自己完全活在真實中呢?愛才是所有人的軟肋吧,擊中了,毫無還手之力,再強大的人,再凶惡的鬼,都一一束手,甘願性命相奉。所以,電影還是有魅力的,你不能在現實裏為所欲為,至少在看電影時你可以大膽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