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總有散場時。戲散了,觀眾都陸續回去了,我也跟著回去,卻又忍不住回頭觀望劇團那些工作人員的下一步工作。他們就像拆卸大型積木一般拆卸道具等布置。我看到有一些觀眾走到去了,我也立即返身混入這些人中。以前很想看後台,一個人沒好意思過去,這回就不聲不響地跟著別人,看她們去幹嗎。
她們在一個人的麵前停下腳步,站住。我也停下腳步。她們好像排練過,對著這個人呈半圓形圍住,我也擠進這個隊形。她們沒有進一步上前,而是隔著一米的距離站著,對著她看,臉上愣愣地笑著。被圍住的那個人就是黃美菊,她外麵的戲服已經脫下,隻穿著素白小衣,頭飾也已經拆去,麵上妝容尚未洗去,因演出剛結束,她熱得滿頭大汗,一條眉毛擦糊了一點點。沒想到,我們看著她體態輕盈,表演輕鬆,實際上,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我以前從沒有看到過一個人的臉上有這麼多的汗水。這些戲迷與黃美菊並不是朋友,她們像我一樣是初次見到她,所以不能像朋友一樣打招呼,都不聲不響地站著看她。如果隻有一個戲迷這麼做,一定顯得很不自在,但因為是一群戲迷,也就不覺得不自在了,反而把黃美菊看得不自在起來。她本在卸妝,見我們這群人一動不動地站著,也不開口說話,就停下手頭卸妝的動作,舉起一隻手主動對我們打招呼。正如我們對她懷著怯生生的心情,她也同樣露出怯生生的表情對我們說:“你們,你們,要不,先回去吧?”
這句話說得猶猶豫豫的,似乎一邊說一邊還在琢磨,這話是否存在擺架子的嫌疑,是否會使戲迷們不高興。如果她對我們視若無睹,自顧卸妝,似乎不禮貌。如果她說“你們想看就看吧”,更不像與人周旋交往的禮數。她得搭理我們,但畢竟我們是陌生人,她也隻能小心地用商量的語氣這樣建議著。
我們這些人並沒有因為這話而回去,依然站著不動,馬上有個人要求與黃美菊合影,黃美菊就與她合影,然後每個在場的人都輪番上前合影,又有人要求加微信,黃美菊也同意了,於是每個人都加上了她的微信。這樣,我們便再無別的要求,滿心歡喜地各自回家去了。
回到家,我興致勃勃地對老公說:“本來很想看後台,但一個人不好意思走進去,這次看到別人去,我就混進去。到了那裏,她們一個個都冒著傻氣,筆直地站著,把黃美菊呈半圓形包圍住,一句話也不說,光看著黃美菊笑。有時想想,這幫戲迷真是讓人難以理解啊!哈哈哈哈!”老公突然也抖起肩膀“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我在背後取笑別的戲迷,也以此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