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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妝卸妝
岑玲飛

主胡的手

不知為什麼,樂隊不在台角,而在台下。我坐在第一排,這樣,我前麵就有一大群樂師在演奏。主胡是國家一級琴師,離我有點遠,中間隔了好幾個樂師和好幾隻譜架。我隻能看到主胡的一隻左手,昏暗裏的一隻左手。

那隻手的手指十分細長,天生就是樂師之手,似乎還很白,大概是因為胡琴不能暴露在太陽下,所以琴師工作時總與太陽隔絕,手比一般人要白。

手指又細又白,這也不算與眾不同,主要是他的手勢十分低調,本以為一級琴師在演奏時會弄些令人眼花繚亂的手勢出來,以為那隻左手會變換出萬花筒一樣多的花色來。但我仔細觀察,才發現那隻左手在兩根琴弦上,似乎沒有誇張的動作,隻是像蜜蜂的翅膀一樣振動。

主胡的左手永遠處在一種很細微又很快速的振動狀態,手指觸弦離弦時產生的距離很小。理論上,距離大,速度會慢,距離小,速度就快,但是初學胡琴的人控製不了這種距離,手指會不由自主地像花瓣一樣四散張開,搞得好像很熱鬧、很忙亂。手指四處飛蕩,出來的音也像手指一樣四處飛蕩,隨心所欲,沒有幾個精準的。

我是一個初學者,和我一起初學的還有幾個人。其中有一位長得很壯,他上課時勁頭很足,那使盡全身力氣的樣子像搖著大船去打架。他的弓在琴弦上來回,好像在奮力磨一把刀,手指在琴弦上急速按動,好像滿頭大汗地追趕一輛快要錯過的火車。他的內心該多著急呀。

現在,這位國家一級琴師的手依舊沒有花樣,或者可以這樣理解,他的花樣是我的肉眼看不出來的。他的左手在琴弦上振動,我看花再長的時間,我的手也不會像他的手一樣振動。我的手像鐵掌一樣,如果試圖模仿,可能會像扇子一樣搖來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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