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在戴祖涵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坐下，木青盡量讓自己麵無表情地迎視對方的注視。穩重而內斂，男人味十足的成熟中，還帶有一點兒似乎與他的身份地位不太相稱的野性。嚴肅整潔的裝扮非但沒有讓戴祖涵看來更文明些，反而加強了他的侵略氣質，而且是那種侵略定了的神情。在男性優越感中，還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矜持。木青的目光撞上戴祖涵的眼睛，那眼神完全符合他的外表，冷峻、敏銳，仿佛能穿透對方的心。麵對戴祖涵那雙具有挑戰性的眼光，木青在心裏默默告誡自己，絕不容許退縮。但是，在戴祖涵堅定的視線下，她終於還是轉開了眼睛。

戴祖涵舒適地坐在皮椅中，他態度從容地回視著木青，審視的眼光，讓木青覺得像是在審視獵物的豹子，她甚至覺得在戴祖涵的眼睛後麵仿佛還有一雙眼睛，讓她感到深不可測。

看著木青緊張得漸漸有些發白的臉龐，戴祖涵的眼光裏流露出純男性的欣賞，話語卻依然不動聲色。“木青，你考慮好了嗎？決定了就做機要文書？”他直截了當地問。

“是的，我父親不是已經交代得十分清楚了嗎？”木青的聲音就如她那清純的臉龐那般清朗、毫不做作，有股讓人百聽不厭的魅力。

戴祖涵對木青的回答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你沒有自己的想法嗎？木青，依你的條件，完全可以勝任一個更好的工作。”

木青輕輕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幾乎不易察覺的微笑。“從小父親就教育我，做什麼事都要有個過程，不可急於求成。”

“ 噢？這個理由聽起來似乎很有點道理。”戴祖涵將背部離開椅子，他將雙肘靠在桌沿上，身子微微向前傾，銳利、欲看透人心的眼眸不斷打量著木青，“或許……”

“請不要再討論了，這不是我今天報到的重點。”木青簡潔有力地切斷了戴祖涵想再深入討論下去的話題。

戴祖涵真想放聲大笑，笑出他對木青的欣賞。真是難得啊，小小年紀卻擁有一顆如此冷靜與智慧的頭腦， 這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具備的。“木青，你真是十分直截了當。”戴祖涵一向嚴肅正經的臉龐閃過一抹淺淺的笑意，犀利幽深的眼光從原本專注凝視木青的臉上緩緩收回，眼底有抹讓人捉摸不定的神情。不知為什麼，眼前的這個女孩使戴祖涵感到莫名的心悸，更使他強烈地感到自己將會因她而失去某些他絕不輕言放棄的東西。“我要的就是這樣的。”他語焉不詳地自言自語地說，讓人聽起來似乎有些許曖昧的意味。看著戴祖涵意味十足的表情，不知為什麼，木青突然有一種好熟悉的感覺，仿佛在記憶的深處，在許多年前也曾見過這樣的眼神……刹那間，就像一顆石子丟進水麵，心就那麼被撥動了一下，木青驚奇地感受著這種蕩漾，突然不能止住地煙雲奔襲的眩惑，她一時之間竟有些恍惚了……

“可是……萬一……是您錯了呢？”努力壓下心裏的恐慌，木青露出沉靜的笑容，不疾不徐地說道。

“你為什麼不證明給我看。”戴祖涵依舊慢條斯理地說， “坦白地說，我倒十分好奇一個不急於求成的女孩，如何證明她的實力！”

木青綻放出自信而動人的笑靨。“那您就放心吧，我會盡力讓您大開眼界的。”

“這麼說，你下星期一可以開始工作了？”戴祖涵不能不承認，木青的確是個像謎一般的女孩，他原本以為她會接受自己的建議。

“這就是我今天來的目的，不是嗎？”木青沒有顯示出一點兒興奮的感覺。

“木青，你能確定這就是你所要做的？一個機要文書？不需要再考慮一下？我完全可以幫你安排一個更好的……”戴祖涵還想試著說服木青。

“不錯。這就是我要的！”木青截斷戴祖涵的話，語氣非常的肯定。

“木青，你真是很直白，口利舌劍又坦白無偽，而且絲毫不給人留餘地。如果論輩份，我可算是你的叔叔哪。”不知怎麼回事，戴祖涵本來是個從不多話的人，但木青這個外表平凡的小姑娘，似乎有種令人想坦開胸懷的特質，一點兒都不必刻意加以防範，連帶也使他心情輕鬆不少。

木青輕輕地皺了皺鼻子，那表情明顯對“叔叔”這兩個字很排斥。

“你還很敏感。”戴祖涵雙臂環胸，揚起一邊的嘴角。“不過，你是對的，木青。許多成長是要靠自己去摸索的，別人無法幫助她一輩子。那麼，就從現在開始吧，下個星期一準時來上班，我會讓蘇玫準備好你所需要的一切東西。”他又恢複了冷傲的表情，這表示了今天的報到就到此為止。

木青站起身，在離去之際她又轉過身來。“直白地說，我對您有些好奇，上帝是不是奪去了您的笑容？”她露出難得的一絲淘氣。戴祖涵仍不苟言笑，正兒八經地回答她的問題，語氣竟明顯帶著嘲諷：“你為什麼不自己去發現呢？”

木青幾乎是立即屏住氣息，她的眼睛緩緩地直視戴祖涵，而他似無所覺察，再也不看木青一眼，隻顧低頭整理辦公桌上的文件。“您是不是對別人提出的每個問題都不給予正麵的回答？”木青說著舉起手，表示不需對方的回答。“算了，您不用說了，我會自己去發現的。”說完，她一聳肩快步離開戴祖涵的視線。當然，她沒有看見戴祖涵嘴角勾起的那抹勝利。

望著木青離去的纖纖背影，戴祖涵竟不由自主地掉入了六年前的記憶裏……他不知道自己企圖尋找些什麼？隻是無法克製地，他的嘴角因回憶起六年前那個小女孩而漾開……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有意思。”

隨即，陷入了一陣沉思中。

事情有時就是這麼奇怪，或許一個眼神，或許一句話，或許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命運就可能從此拐彎兒了。戴祖涵十分清楚，自己的生活隨著剛剛的那一幕，即將產生巨大的改變，而他卻不能也無力去阻止。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某件事情上感到無能為力，第一次對自己的思緒無法控製，他有些痛恨這樣的無助。打開辦公桌的抽屜，戴祖涵從裏麵拿出一包香煙，熟練地彈出一支放進嘴裏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噴出煙雲，看著它一圈一圈地緩緩上升。他是極少抽煙的，隻有在需要撫平某種情緒的時候，他才會抽煙。戴祖涵笑意盎然地輕掩嘴角，現在，他的腦海裏全是木青璀璨的妍笑。明麗、清秀的五官，稱不上耀眼，不是那種會讓人多看一眼的女孩子，然而，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卻既有著柔情似水的恬靜，也隱含著智慧堅韌的光芒，而且，思維敏捷、臨危不亂……撩撥起他的興趣。 照常理，才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接觸，戴祖涵的心不該有任何的漣猗，然而，就在那眼神交錯的一瞬間，木青活潑、動人的氣質，孩子般的純真、直率，緊緊地攫住了他的思緒，攪動著他平靜無波的心湖。真沒想到，看上去十分單純的木青，卻充滿著智慧，還有濃厚的藝術氣息。戴祖涵突然覺得，有一種騷擾著他那根久已遲鈍和怠倦的神經的東西，刺激得他竟然感到一種隱隱的興奮，這種興奮使他產生了一種全新的、讓他感到意外的情緒。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看向門口，懷念著木青那窈窕的身影，想起她離去時的模樣，他嘴角的微笑緩緩加深，心也已經飄蕩到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