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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早上八點整，木青正式以石油部東北局“三配一調”機要文書的身份踏進D市石油管理局辦公大樓。五分鐘後，蘇玫出現在木青的麵前。

二十八歲的蘇玫，是戴祖涵的秘書。她外貌靈秀，氣質優雅，五官精致，眼睛長得尤其美，是被稱之為“丹鳳眼”的那種，眼角的外端輕輕向上挑著，睫毛又密又長，還微微上翹。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嬌媚，不笑的時候則端莊而親切。蘇玫帶著木青繞了大樓一圈，為她介紹“三配一調”的結構和工作流程。最後，她將木青帶到四樓的一間辦公室。她告訴木青，機要室直接隸屬“三配一調”辦公室，換句話說，司長助理戴祖涵就是她的頂頭上司，他的辦公室就在走廊對麵。

蘇玫走後，木青按耐住興奮的心情，環視著寬敞明亮的辦公室，想象著今後的工作。驀地，沒來由地，毫無預警地，木青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對戲謔的深褐色眼眸。她用力一甩頭，企圖揮掉那高大軒昂的身影，以及那抹浮現在唇邊似有若無嘲弄般的微笑。突然，辦公桌上的電話鈐聲驟然響起，把木青的思緒拉回。她疾步走到桌前，迅速拿起電話。電話的另一端傳來一個低沉柔和的嗓音，令她的心不由地跳動加速。從來沒有想到，一個人的聲音竟然也可以有如此致命的魅力。木青趕緊揮掉脫軌的思潮，定了定神，努力抓住對方的話語。

“木青，歡迎你。”戴祖涵先客套了一句，然後對她下達了他的指令。“看到了嗎？在你辦公桌的右上角放著一些卷宗，你先把那些資料看一下、整理一下，之後給我擬一份演示文稿及分析報告，晚上七點的會議，我想會用得上。”

木青一邊聽一邊瞄了一眼辦公桌的右上角，果然，那裏早已經擺放了一大摞的卷宗。“是的，我看到了，閱完之後我會整理一份報告請你過目。”她的語調依然維持平穩，聽聲音一點兒也沒有被嚇到。“好的。”一陣停頓後，又傳來戴祖涵略顯猶豫的聲音,“假若有什麼問題，可以請教蘇玫，也——可以來找我。”

“我知道。謝謝！”木青可以感受到戴祖涵語調中明顯的關切。撂下電話，望著辦公桌那一摞卷宗，木青知道這又是一個嚴格的考驗。她把卷宗搬到麵前，逐頁仔細地翻看著，心裏不得不承認這些卷宗的確叫人有些眼花撩亂，特別是其中的一些報表、數據、曲線，簡直讓她有不知該從何著手之慮。不過，她沒有多餘的時間來躊躇。攤開成堆的卷宗，木青開始埋頭整理。慢慢地，她的嘴角不自覺地浮現出一抹調皮的微笑，心想，戴祖涵絕對不會想到，早在她畢業前半年，父親就利用閑暇時間開始對她進行與現在工作相關的種種輔導和訓練。而且，一向對人、對事都要求頗高的父親，還非常滿意木青的聰明和理解力，以至於毫不吝嗇地加以讚賞，這在他可謂是極為少見的。所以對付眼前這些工作應該是不成問題的，木青有這個自信。

埋頭和那些資料奮戰了好幾個小時，等木青一抬頭，才猛然發現，時間過得竟是如此迅速，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鐘了，不過，總算完成了。木青滿意地望著手中的演示文稿，又做了最後一次審視，確定準確無誤後，她起身走向走廊對麵那道一直緊閉的門，卻無端地感到一陣心跳加速。輕輕敲了幾下門，沒有回音，木青用手一推，門開了，裏麵空無一人。稍稍緩解了一下剛才莫名緊張的情緒，她把整理好的演示文稿擺放在那張寬大的辦公桌上。

忽然，木青感受到自她後背傳來的一陣氣息，她迅速扭過頭，迎麵是一雙深邃難解的深褐色眼眸，如深潭寒水般叫人探不清底，她竟然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戴祖涵那雙銳利而炯然的眸子，像法官一般迅速地由上到下掃視了木青一遍，然後又定定地回到她那張寫滿驚愕的容顏上。他輕輕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對木青送出了難得一見的微笑，而那份笑容緩和了他臉上過於剛毅的線條。

木青拿起演示文稿遞到戴祖涵的手上，強自鎮靜地說：“戴助理，資料都整理好了，演示文稿也草擬出來了，請您過目。”

簡單地翻了一遍木青遞給自己的資料，戴祖涵抬起頭來。“這是你起草的演示文稿？”木青的臉龐在戴祖涵犀利的眼眸下，頓時染成嫣紅。戴祖涵在心裏暗笑，裝作若無其事地又問了一次：“你還沒回答我，這是你起草的？”撇開羞郝的尷尬，木青直覺地反應道：“是我親手交給你的，不是嗎？” 戴祖涵搖搖頭，更為明白地說：“正因為是你親手交給我的，我才會感到奇怪。不錯嘛，完全不像是個生手。”他的眼眸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詫異，濃黑的眉毛高高地一挑。“這麼說來，你一定把午餐給忘了！”口吻有著意料中的味道。木青不語，她現在隻想趕緊離開戴祖涵那道灼熱目光的注視，因為那目光讓她無端地感到一陣心慌與一種莫名的恐懼，彷佛狂熱地要將她的心抽離……

戴祖涵顯然一直在等待她的答案。

“是的。”木青努力保持鎮定簡潔地說。

戴祖涵拿起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喂，蘇玫，是我。請你到小灶食堂為木青叫一份加班飯，她從早上忙到現在還沒吃飯呢，我可不想落個虐待部下的罪名。”他的口氣有著明顯的自我嘲解。放下電話，戴祖涵轉回身看著木青，依然銳利的眼神不自覺地隱含著一絲溫和。“木青，你似乎不太愛多說話，或者，隻是針對我？”直視著戴祖涵那雙充滿問號的眼神，木青慢悠悠地開了口：“戴助理，我想您應該很清楚才是，我在這裏的主要工作並不是說話。”

回答得可真犀利！戴祖涵不得不佩服木青的應對能力，簡潔又絕對命中要害。他從不知道自己也會有說不出話的情況發生，而此刻的他卻為之語塞。下意識地翻了翻手中的文稿，他終於找到了出路：“好吧，木青，這個文稿我還要再仔細推敲一下。”

“好的。若再沒有別的事情，我先回辦公室了。”

望著木青離去的纖纖背影，戴祖涵竟又不由自主地掉入了六年前的記憶裏。或許，或許早在六年前戴祖涵就明白了，在見到那個有著一雙滿盈著純真、好奇的大眼睛的小女孩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