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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那時候
俞白樺

年味

連續十個春節沒在家過了。除了因為熱愛攝影和旅行外,這裏的春節越來越沒有也是主要原因。

小時候盼過年,一進入寒假就天天翻著日曆本,計算著剩下的日子。那時候過年雖然簡單,卻充滿了年味。

新年最期盼的是有新衣服穿。那個年代能穿上件新衣服就是大事,兄弟姐妹多的,一件衣服就一個個地往下傳,所謂“新阿大、舊阿二、破阿三、爛阿四”。我們隻有兄弟倆,在當年也算是兄弟姐妹最少的家庭了,但因為布票有限,加上爸媽的工資不高,一年到頭也穿不上幾次新衣服,弟弟大都隻能穿我穿不下的舊衣服。隻有快過年了,媽才會從上葉家或鳴山請位裁縫師傅到家裏來做一兩天衣裳。這時,兄弟倆的待遇一定是平等的,每人都會得到一套相同布料的新衣服。鞋子是媽親手做的,結結實實的鞋底,雪白的上了石膏的鞋幫,深藍或黑色的鞋麵上有一根扣帶。媽把做好的衣服和鞋子放在樟木箱裏,等候著大年夜的到來。除夕夜,等我們睡下,媽才會把衣服和鞋子放在我們各自的床頭。枕著新衣服,那樟腦丸的味兒會把我們帶入甜甜的夢鄉。大年初一,我們會醒得特別早,一是被戶外除舊迎新的開門炮吵醒,再就是為了能快快穿上新衣裳和新鞋子。過完年,媽便叫我們換下新衣,待出門做客時再穿。

國人重吃,平常路上相遇,第一句話大多是:“飯吃過了嗎?”那個年代物資奇缺,什麼東西都要憑票購買,家家戶戶都是粗茶淡飯度日子。一年到頭,也隻有過年時才能夠敞開了肚皮吃。“吃”,當然成了過年時每家每戶的重頭戲。

大概從陰曆廿八或廿九開始,家家戶戶就開始炒幹果了。花生、大豆(其實書名叫蠶豆,慈溪人對豆類的稱呼十分紊亂和有趣,大豆叫黃豆,蠶豆叫大豆,豌豆叫蠶豆)、葵花籽,這些都是憑票供應的,還有少許平日裏吃南瓜、西瓜時積下來的南瓜籽、西瓜籽。這些東西雖然數量不多,但在我們的眼裏是無限放大了的。每一次都是媽燒火,我幫著炒。完工後,爸媽會給兄弟倆一人一隻飯盒,裏麵裝上各個品種的炒貨,並再三叮囑要省著點吃。有的人家會做凍米糖,米胖或炒米裏摻了芝麻、花生或黃豆,看上去好好吃,可我家從來不做,我們隻能看著人家吃,把口水往肚裏咽。看看現在的孩子,一去超市就會帶著大包小包的零食回家,大人雖也關照少吃一點,可那隻是怕孩子吃得太多會影響健康。而我們小時候,吃完了這一飯盒就得眼巴巴地等上一年。

年前,政府會分配少許年貨票,大概是一點豬肉、一隻雞、幾條魚。那肉一定是要燒油豆腐的,油豆腐也要憑票。燒好一大鍋,放在獅子鬥缸裏打凍,可以吃到開春。雞燒熟後,就孤零零地吊在後窗,一點一點割著吃,直到隻剩下一隻伸著長頸的雞頭。魚也是煎好了的,有客人來時才會熱一下,撒點新鮮的蔥花端出來,主人和客人一般都不會動筷。直到春節快結束,估計不會再有客人來了,媽才會用筷子把那魚兒夾碎了讓大家吃。其實,那不知道熱過多少次的魚肉已經沒有鮮味了,很不好吃。過去哪來冰箱,那些魚和肉居然可以吃上半個月,可見當年的氣溫比現在低得多吧。

小時候,孩子們是沒有零用錢的,隻有過年了才會有壓歲錢,那也是期盼了一年的“財富”。我家在慈溪沒什麼親戚,壓歲錢的來源也隻有爸媽或二姨。大年夜睡得早,壓歲錢是何時放在枕頭下的,我們都不會知道。清晨被外麵的爆竹聲吵醒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枕頭下摸那小紅包。五分或一毛錢,不管是紙幣還是硬幣,一定是簇新的。袋裏有了點小錢,逛起街來也挺起了胸膛。買一小盒鞭炮、一兩根棒棒糖,吃著口袋裏的花生瓜子,看著街上那些賣狗皮膏藥的變戲法,這個年便過得很有趣。記憶中最有滋有味的時刻,就是含著棒棒糖吃著花生和瓜子,那個香甜哦,終生難忘。

好幾個年是去仙居下鄭姑媽家或是莊橋樓下陳三阿姨家過的。那裏的年自然比在家裏熱鬧得多,最重要的是吃的東西也多得多。

在仙居過年,記憶最深的,是有一年吃乳狗肉。一窩五隻剛出生的小狗,居然被表兄們活活殺死,再用稻草火烤得焦香,很殘忍,但我還是禁不住誘惑大吃了一頓。姑媽家過年了會做“香筒”,是用又軟又薄的麵皮裹上鹹菜、肉片、蛋片、金針等菜肴做成的。在我的記憶裏,那是仙居最好吃的東西了。我喜歡屁顛屁顛地跟著姑媽去做客,每到一戶人家,主人必定會端上滿滿的一大碗米麵,上麵蓋滿了各種鮮美的菜肴。家家戶戶還會烘烤饅頭幹:把饅頭切成片後,在炭火上烤得焦香,可以吃上大半年。剛出爐的饅頭幹脆香,是最好吃的。我們回來時,總會帶上一大包,可以省不少口糧。仙居還有一種食品叫“泡香”,是在麵粉裏打入雞蛋,裏麵夾上魚肉後在油鍋裏炸,確實好吃。在家裏,每逢過年,爸一定親自動手做,這也許是他如今唯一還能做的美食了。小溪的深潭裏有許多小鯽魚,仙居人卻不吃,我便要小表兄幫我抓了許多,讓媽自己燒。

在三阿姨家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像個“拖油瓶”那樣跟著她天天走親戚,因為到處有吃不完的美食。三阿姨家養了許多雞鴨,過年時會掛滿屋梁,我們回來還會帶上幾隻。那年頭能吃上雞鴨,那就是神仙過的日子。當然記憶最深的還是和“黑炭”表哥一起去莊市逛街,或在樓下陳村口菩薩廟裏放鞭炮。在家裏,父母是決不會讓我們玩得如此瘋狂的,而在那裏有三阿姨的庇護,不用害怕。估計我小時候還是比較可愛的,反正到了哪裏都討人喜歡。

遺憾的是,那時候過年,那些千百年流傳下來的民俗活動早就作為“四舊”或封建迷信被徹底鏟除了。

沿海地區的年味,是隨著人們生活水平提高慢慢淡去的。慈溪是移民地區,文化習俗傳承本來就不多,自然就沒有內陸那些紅紅火火的年俗。這些年,經濟發展很快,百姓的腰包也鼓了許多,平日都吃得很好、穿得不錯,這以吃穿為主的年過與不過也就無所謂了。於是,許多人都感歎現在的年越過越乏味了。真不知道這是社會進步,還是退步了呢。

2014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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