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熱,大清早的,就聽到知了在樹上不停地叫。勞改農場的田頭,六十多個犯人正有序地在水稻田裏進行耘田。
耘田是水稻秧苗田間管理的主要內容,具體工作是清理批草和雜草,進行秧苗根係的鬆動,促進養分的破收,一般一季稻要操作兩三遍。
田裏螞蝗很多,不時有犯人直起腰,使勁拍自己的小腿,上麵叮滿了那軟綿綿的小東西,不一會它們就吸飽了血,變得圓滾滾的了。凡被螞蝗叮咬過的地方,會腫起一小塊,奇癢難忍,如果不小心抓破了,就很容易引起膿腫和潰爛。這螞蝗你還不能拉斷,要不然就麻煩了。捉它們也需要技巧,有犯人取田埂上的狗尾巴草中間的一段細杆,從螞蝗的尾部捅進去,再用於捏住它往下滑,給螞蝗來個裏外翻白,然後插在田埂上暴曬示眾才算解恨。
指導員朱敬和範大富一起在田埂上巡視,看著眼前忙碌的勞動場景,凝思著。現在各行各業都在遵照毛主席的教導“鼓足幹勁,力爭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看來三大隊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年。範大富準備跟朱敬商量下一步三中隊的工作重點,他想抓住這短暫的空隙時間,組織犯人進行開荒造田,規劃一下具體的操作步驟,再給大隊部寫份可行性報告。
機耕路上,一輛自行車朝這邊騎了過來。騎車的於虎,頭上扣了一頂草帽,戴著太陽眼鏡,身穿一套黑色綢衫,紮著褲腳,一雙黑布鞋,腰挎一把手槍,還掛著牛皮帶子,真像電影《敵後武工隊》裏的漢奸特務隊長。
“武工隊長來了。”
“又在背後說我壞話了?”於虎下了車,玩笑道。
“哈哈,沒說什麼,誰讓你於大隊長這副打扮?範中隊長你說是不是?”
“於大隊長本來就是新四軍浙東遊擊隊的中隊長,朱指導員給你改番號了。”
“閑話少說,我是有事情過來,順便給你們二中隊說一下,大隊裏新分配來了一名農業技術員,你們隊部在這方麵有什麼不懂的問題都收集收集,給我報上來。”
“你來得正好,我正準備跟朱指導員商量開荒造田的事情。”
於虎拍了拍範大富的肩膀“好!有意思,不錯,扯一扯?”兩個人就走到一邊,相互交流去了。
管教幹部穀勝利走了過來,向朱敬報告第五到第九農業組的犯人在十四號工地耘田勞動,沒有發現異常情況。朱敬示意他休息一下,兩人站在田頭,聊起了閑話。由於朱敬剛從部隊轉業不久,對農場的具體情況了解得還不夠全麵,他隻是感覺這中隊同誌的文化不像是速成補習班的水平,那幾個頭講起來都是一套一套的,有點納悶,就問穀勝利。
穀勝利哈哈大笑說:“朱指導員,這你就不清楚了,那都是讀報讀的,每天晚上讓你對著報載,聽犯人讀報,把不認識的宇圈出來。不認識,沒關係,中隊部接著還有個例會,最後一個學習文件和報紙的肯定輪到你,什麼時候讀完了,大家就回家睡覺。如果朗讀像口吃一樣,那就出洋相了。”
“妙!妙計啊!那寫呢?”朱敬大叫起來。
“大家不是都管了兩三個班組的犯人嗎?每周讓你看犯人的思想改造彙報,然後慢慢讓你在評語上做文章,總不能沒有好壞吧?這可是要裝進他們檔案的。”
“原來老師也當,學生也當啊!從實踐中學習,又運用於實踐中去!哈哈,有意思。”
“朱指導員,有啥意思啊?犯人的思想改造彙報中有許多是打小報告的,我要整理起來準會讓你笑掉大牙。為了表現自己的思想進步,不好好自我改造,專找別人的缺點說事,更可氣的是還要任意發揮、無限上綱、子虛烏有、無聊誹謗等等,我還得按照工作程序進行口頭鼓勵,你說這不是瞎扯蛋嘛!”
朱敬笑著說:“這有啥,還有一種口是心非的,屁大的事兒,能寫二十多張紙的思想彙報,把自己罵得體無完膚、千瘡百孔,連混賬王八蛋都不如,好像非要重新投胎再活一次不可!實際行動卻一點都沒有,通篇的廢話。”
正說笑著,突然有人在喊“不好了,周川不見了。”
穀勝利一聽,頭“嗡”地響了起來,那可是他看管的人,忙跑向勞動點。朱敬連忙跟了上去。那邊於虎和範大富正在閑叨,聽到喊聲急急地奔過來,嘴上叫著“咋回事?咋回事?”
原來,這周川是一個流氓團夥的頭目,籍貫是本地區三江縣,今年28歲,該犯行為凶殘,抗拒認罪,態度惡劣,本來已經被列為重點看”對象,要關禁閉的,考慮到現在農活比較忙,就沒有執行禁閉,讓他跟著其他犯人一起勞動。沒想到,他竟會趁看管幹部疏忽之際,大白天潛逃,真是膽大包天。
穀勝利向範大富檢討自己的失職,範大富說自己也有責任,沒有及時對周川執行禁閉。於虎說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而是要馬上落實追捕任務。
“我命令二中隊立即展開追捕行動!”
範大富立正敬禮,大聲喊道“是!堅決完成追捕任務!”轉身下達指示“朱指導員,馬上製定追捕方案。我再做一下偵察兵的老本行,穀勝利同誌立刻準備跟我一起執行追捕。”
“是!我這就去寫,盡快報告大隊部,並組織中隊的其他同誌,在附近展開搜索。”
應德走過來,用手重重地捏了一把範大富的臂膀“我原則上同意,但千萬要注意安全。朱指導員,追捕計劃要製訂縝密,抓緊時間行動,在追捕過程中要及時和大隊部保持聯絡。”
範大富和朱敬馬上立正敬禮“是!”馬上轉身就走。
“大富給我留下,臭小子,等一等,讓應教導員授你一條錦囊妙計再說。”於虎喊住了範大富。
一會兒,應德把一個紙包放在範大富的口袋裏“千萬記住要到目的地才能拆開。否則,就不靈了。天機不可世露!”
“好嘞,遵命!”
二中隊辦公室,朱敬和範大富用紅筆在地圖上勾畫著行進路線,範大富在講解自己的追捕計劃,根據平時掌握的情況分析,周川回三江縣的可能性較大,那裏應該有他熟悉的人,周川若想逃到外地去,身上必須要有錢和糧票,所以得盡快在三江縣進行布控。朱敬認為這個追捕方案可行,確定為一號方案。針對沿途搶劫的追捕對策,為二號方案。由他負責組織行動,兩小組分頭進行,相互配合。
時間緊迫,準備工作就緒後,範大富和穀勝利就帶著槍,騎著自行車向三江縣出發。鄉間的機耕路上,不時飄來路邊燒草木灰的白煙,悶熱的天氣,使田野裏低飛的蜻蜓越聚越多。穀勝利還在自責工作沒有做好,讓犯人趁收工之際逃脫。範大富讓他別有思想負擔,先把人抓回來再說。他安排穀勝利去聯係當地派出所和居委會等部門落實追捕協調工作,自己去摸底了解周川的家庭成員情況,及對過去往來的人員進行了排查。
兩個人自行車騎得飛快,終於在天黑之前,趕到了20公裏外的三江縣城。三江縣城很小,也很安靜,這裏的房子大多是明清時期的建築風格,素牆青瓦,小橋流水,路邊還有高大的法國梧桐樹,枝繁葉茂。街上很冷清,沒什麼店鋪,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飲食店,兩個人鎖好自行車,走了進去。
“服務員,來兩碗肉絲麵和兩碗光麵,動作快一點好嗎?”範大富從口袋裏掏出錢和糧票,放在桌上。
“好嘞,我這就去叫師傅做,回頭再把找頭送來。”
“範中隊長,我兩碗麵可吃不了。”穀勝利聽著肚子咕咕的叫聲,咽了一口口水,嘴上卻故意那樣說。
“美了你,誰叫你吃兩碗了,老子隻給你一碗。別自作多情了,吃完麵就各自分頭,馬上去辦事。”範大富取出旱煙,美美地拍了兩口,斜了穀勝利一眼。
趁麵條還沒端上來,穀勝利就讓範大富給他看應德給的那條錦囊妙計。範大富不肯,穀勝利就用激將法激他,並再三保證一定不跟別人說。範大富被他纏得沒法,隻好掏出那紙包遞給他。穀勝利打開紙包,哈哈大笑起來“現在可由不得你了,隻有答應我的條件,才能為你保守秘密!”
“什麼條件?”
“必須猜中裏麵裝的是什麼東西,寫的是什麼話。”
範大富嘿嘿一笑,說你小子太嫩了,告訴你吧,這裏麵裝的肯定是錢和糧票,應教導員怕我一天兩頓稀飯,沒力氣抓逃犯,所以要讓我肚子先吃飽。穀勝利佩服得不得了,說果真是,十塊錢加三斤糧票,還有一句“吃飽肚子,別讓風吹倒”的話。
正說著,四碗麵條端上來了,範大富把一碗肉絲麵推到穀勝利麵前“快吃,抓緊時間辦事情。”
這是一條昏暗的小巷,幾個搖著扇子的居民在門口閑聊,三兩個小孩在那跑來跑去地玩耍。
範大富停好自行車,走過去問納涼的人“請問這是周川的姐姐家嗎?”
正在屋裏的周川姐姐聞聲,抱著一個孩子走了出來,看到範大富,猶豫了一下,說:“是的,有什麼事情?”
範大富怕打草驚蛇,故作輕鬆地說:“沒什麼大事,你讓我先進屋喝口涼水再說,行不?”
“哦,好的,同誌請進屋坐。”周川姐姐朝屋裏喊了一嗓子,“他爸,來客人了。”
範大富走進屋,接過周川姐夫遞過來的茶水,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喝了幾口水,範大富想起了什麼,他從口袋裏掏出工作證給周川姐夫,“我是從馬坦勞改農場來的,這是工作證,請你看一下。”
周川姐夫接過工作證仔細看了一下,雙手遞了回來“範同誌,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周川今天從監獄逃出來了,不知道有沒有來找過你們?我聽說他最相信你這個姐姐。”範大富語氣平淡地說著,眼睛觀察看屋裏這兩個人的反應。
“沒有,沒有,他沒來找過我們。”周川姐姐一口否認,但她的神情卻有點慌張。
範大富加重了語氣“有些話呢,我知道你們都清楚,但是我既然來了,就有必要重複一下,包庇者是有罪的。現在能夠讓周川盡快自首,到監獄歸隊是明智之舉。如果你弟弟這次越獄後繼續犯案,到時連累到你們,誰替你們說話?你們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孩子想想。”
周川姐姐仍然一口咬定弟弟沒有來過,不知道他逃跑的事。周川姐夫沒有說話,但臉色不太自然。範大富把目光投向他,他終於按捺不住了“範同誌,你就直說吧!到我們家裏來,需要我們怎麼做?”
範大富朝周川姐夫點了點頭,說:“我大老遠跑過來,一來是例行公事,二來也是為大家好,配合勞改農場管教幹部執行公務,是每一個公民的義務。所以千萬不要感情用事,不然不但救不了人,還害了自己和孩子的將來。哪個輕,哪個重,自個兒琢磨吧。”見夫妻倆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範大富心裏基本有數了。他站起來,告辭了。剛推著自行車走到弄堂口,周川姐夫就追了上來,說範同誌“不怕你笑話,他姐姐是駁不開麵子,畢竟也怕日後眾叛親離,被人戳脊梁骨啊!”
範大富笑了笑“人之常情,親姐姐嘛。”
“他弟弟在我家吃了晚飯,離開兩個小時都不到,還穿走了我的工作服,臨走時說去雲水公園避避。對了,他身上有把手槍!”周川姐夫終於下決心,吐露了周川的行蹤。
聽說有槍,範大富不由一愣,這個有點麻煩,忙問槍是從哪裏來的?周川姐夫說是小舅子的流氓同夥以前弄來的,範大富讓他趕緊去公安局報案,避免無謂的流血。”記住,你這是在救他。”說完,範大富抓過自行車飛身上車,朝雲水公園快速而去。
周川有槍的消息讓範大富感到了問題的嚴峻,這十萬火急的時候,他還沒法通知穀勝利,隻好自己孤身一人前去,見機行事。
雲水公園是一個以山為依托建造起來的公園,處於縣城的中心地帶,繞著山下的月湖,拾階而上有曲徑通幽的意境。小山坡上鬆柏樹和樟樹非常茂盛高大,中間的棋枰閣和渡雲閣,建造得精美絕倫,坐在閣中放眼望去,整個三江縣城盡收眼底,猶如身在雲霧之中,天然的石灰岩風化形成的奇妙姿態,展現出鬼斧神工之妙,真可謂一步一景,是個休閑的好去處。
範大富把自行車往公園門口一扔,從挎包裏掏出手槍,子彈上膛後別在皮帶的槍套裏,沿著山下的小路拾階而上,仔細搜索那些陰暗角落。可能是騎車騎得太快,再加上跑了這麼多路,範大富忽然感到一陣頭暈,忙停住腳步,喘了幾口粗氣,隨手抓了一把青草含在嘴裏,不停地咀嚼,又澀又苦的滋味,頓時驅散了眩暈的襲擾,清醒了許多。
路過一片冬青小樹林,範大富發現有人影在晃動。難道是周川?範大富馬上蹲下身觀察,“臭流氓!幹啥啊?”原來驚擾了一對正在熱戀中的青年男女,引起了他們的厭惡和不滿。
範大富趕快離開,“不好意思,路過,路過,你們繼續。”
這時,周川正好坐在樹林後麵的長椅上抽煙,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立即滅掉手裏的香煙,閃到長椅背後。範大富馬上發現前麵有火星墜落,彎下身子摸了過去。周川憑著對公園環境的熟悉,在岔路口繞圈,想把範大富搞糊塗。這範大富具有豐富的偵察經驗,周川的這點伎倆逃不過他的眼睛,兩個人你逃我追,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
周川一看不好,這樣下去,怕夜長夢多,自己脫不了身,他拿起路邊的一塊石頭,朝不遠處的一對戀人砸了過去。”哎喲“石頭擊中了姑娘的後背,男青年跳起來,剛好看到範大富跑過來,就一把扭住,“流氓你找死啊。”動手就一拳打過來。範大富托了一把男青年的手腕,順勢一帶讓他趴在地上,自己馬上舉著手槍,“周川,給老子站住!”
姑娘顯然被嚇住了,男青年站起來又撲過來抱範大富的腰,範大富猛一側身,一把抓住他的皮帶扔了出去,迅疾奔向周川。周川躲在黑暗的樹叢中,慢慢移動,避開範大富的視線。範大富在黑暗中仔細觀察,又被追上來的這一對戀人纏上,“我今天要和你拚了!”
範大富掏出證件,在男青年麵前一晃,說:“我是公安人員,正在追捕殺人犯!剛才的石頭就是他砸的,你們再跟著我很危險,快到公安局去報案,記住逃犯叫周川。”
這對戀人一聽,忙匆匆離開。
此刻,周川姐夫在公安局門口來來回回地走著,猶豫不決,到底是進還是不進?
公園裏,範大富找了一個製高點,仔細觀察了一下,然後摸出旱煙裝上點火吸了一口,又馬上把煙杆插在土裏,從背後爬了下去。周川冷笑了一下,脫下自己的衣服,掛在旁邊的石頭上,慢慢在樹叢中隱身移動。範大富握著槍,盯住那石頭,大喊一聲“起來,跟我回去。”再一看,知道自己上當了。正要回頭,背後的腰上被槍頂住了,“範中隊長,高興得早了一點吧。你會用煙杆騙我,難道我就不會用衣服騙你?”
範大富哈哈大笑“臭小子,行啊,有反偵察能力,竟然騙過了我這個偵察員出身的老兵。”
周川喊道“把槍給老子放下!”
範大富慢慢轉身“怎麼可能呢?”
“不許轉身!不然我開槍了!”
“周川,你已經被公安局包圍了,放下武器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你想自己找死嗎?”
“別逼我。”
“現在你可以一槍打死我,但是,你也得死。你在你姐姐家吃了晚飯,還拿了衣服、錢和糧票,想把全家人都害了嗎?”
“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你的家人不想讓你死!”
“那你想怎樣?”
範大富心想,再這樣對峙下去,恐怕要出大事,搞不好還要傷及無辜。再說自己今天若死在這個小毛賊手裏,那等於毀了一世英名。可現在若跟他硬拚硬,還不一定是他的對手,畢竟這家夥年輕力壯,自己的體質明顯弱於對方,得趕緊想個法子。念頭一閃,有了。他慢悠悠地說:“我知道你不想繼續耗時間,這樣對你非常不利!既然這次讓你占了上風,我倒有個公平的法子,把手槍都收了,赤手空拳幹一架,如果你贏了,我放你走。要是我贏了,那你就得跟我走!”
“痛快!範中隊長確實是條好漢!我是個大流氓,也是個亡命之徒,大家都找個台階下,你根本就打不過我!這樣鋌而走險,別給老子後悔。”
範大富不說話,他把手槍的子彈夾退了,然後把手槍扔在地上“我又不是沒有在戰場上打過敗仗的人,周川,我認賭服輸的氣量還是有的。不過今天胃病又犯了,你贏了,日後可不許張揚。”
周川見範大富這麼說,也把手槍插在槍套裏,擺出了馬步穩住重心,握拳晃了晃活動了一下。”範中隊長,你說話算數,我也決不反悔。”話音剛落,周川就數招劫殺,異常凶狠殘暴。
一個人高馬大,拚死一搏;一個靈活應對,精於擒拿。周川散打極具殺傷力,非置對方於死地不可,招搖出於迅疾而凶狠。範大富避敵於鋒芒,穩健周旋中尋找出擊的機會,畢竟身經百戰,破綻很少但擒拿的特點是靠上去近身施展,而周川已經防著對方的強項,隻周旋於體力格鬥的踢腿和閃擊。一對真正的勁敵此時各自把格鬥水平發揮得淋漓盡致。
周川姐夫蹲在公安局門口的牆腳,扔了一地的煙頭,終於站起身來,朝裏麵走去。
很快,街上警笛鳴響,一輛輛警車朝雲水公園快速馳去。
範大富和周川都聽到了警笛聲,兩個人心情完全不同。範大富知道救兵來了,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拖住周川。而周川是狗急跳牆,直拳、鉤拳、橫拳、辟掌、旋風腿、連環腿和掃堂腿接二連三、發揮得滴水不漏,想盡快把範大富打倒在地,自己也好脫身。沒想到範大富卻以幾何曲線纏繞變化、螺旋曲伸、忽降忽升地糾纏,動作也是上、中、下三路齊變,異常地輕靈巧取,雙方你來我往的招法甚是奇妙。忽然,範大富冷不防被周川踢了一腳,彈出了三四步,差點收不住腳步而失去重心。
公園裏一些不明實情的群眾在旁邊看熱鬧,連連喊叫“好!好!精彩!太精彩了!”還以為是在表演。
兩個人打得難解難分,範大富已漸感體力不支,晚上吃的麵條早已消化完了,兩腿開始發軟,這場惡戰,完全是憑著意誌在打。刹那間,周川正身扭轉向上飛腿,範大富側過身來,不顧一切地對周川的腰部痛下了殺手鐧,不過範大富的下巴也同時吃了周川的鉤拳。說時遲那時快,雙方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同時在進攻的全力一擊中倒下了……
周川姐夫帶著公安人員和穀勝利快速奔跑到打鬥現場,見兩個人倒在地上,已陷入昏迷之中。穀勝利撲向範大富,大聲喊著,“範中隊長!範中隊長!”
“快,送醫院。”
警笛再一次響起,朝醫院疾馳而去。
應德推著自行車和範大富走在田埂路上,犯人們正在田裏勞動。見範大富走路都沒力氣的樣子,應德很生氣,“你這家夥,我說你什麼好呢?真想狠狠揍你一頓。有你這麼追捕的嗎?盲目地表現個人英雄主義,不及時向組織彙報,隨隨便便就和逃犯拚命打鬥。如果你光榮了,我看你連烈士都算不上,何苦呢?”
“是是,教導員批評得對,組織上對我做出的黨內警告處分,我沒意見,下次一定注意。”
“還有下次!”
“沒有了,不過教導員,我現在想和老哥說說話,不是和領導,行不!”
應德用自行車的前輪故意側向碰了碰範大富的大腿說:“還冤枉你不成!”
範大富緊走兩步,轉身發起牢騷“特殊情況下沒有及時向組織彙報,確實是我的錯,必須受到應有的警告處分。但要說是表現個人英雄主義,我絕對不能接受。因為周川持槍逃跑,性質特別惡劣,危險性極大,無論如何必須立即實施抓捕。再說了,由於我的粗心大意,意外造成周川用槍口頂著我的後背,在那種情況下,盲目地開槍,隻能是同歸於盡。讓組織給我評烈士,照顧我的妻子、老娘和兒女,也是件一了百了的好事。可坦率地說,本人並不是怕死而退縮,退一萬步說,其實周川完全不需要和我廢話,一槍就可以解決了。與其讓他跑也不是,阻攔又做不到,不如打一架來斷輸贏,也是個拖延時間的辦法。”
應德從自行車的後架上拿了十包“金穗”牌煙絲,扔給範大富,“作為領導我不想再批評你什麼!因為你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但作為老哥,我必須有所表示。”
“謝謝應教導員,哦!不,老哥,我就不給你錢了,記著先欠了再說。反正虱多不癢!老哥的情分,我這輩子也還不清了。”範大富接過煙絲,拿到鼻子底下聞了聞,一臉的陶醉。
“就你有理。”應德裝作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恨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