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駱鴻連續盯梢了數周，漸漸摸清杜智平出入“西境天地”的規律，他通常周末時間在此逗留，工作日期間，杜智平仍然在職工樓套間和醫學院附近的酒店隨機駐留，但駱鴻發現他有時也會脫離自己的視線，已知的這幾處住所裏，都看不到杜智平的蹤跡，這讓駱鴻難免心有戚戚，懷疑他狡兔三窟，另有巢穴。

但“西境天地”仍是駱鴻追蹤的關鍵，隻有潛入杜智平的別墅一探究竟，才能發掘出此人最陰暗的一麵，除了采購新的無人機再做改裝，如何成功進入“西境天地”社區內部也頗令他費神。

駱鴻的數學天份和自學自律的勁頭，終有了發揮之處，經過多次實地勘察和伏案研究，“西境天地”內的道路網絡和門禁、監控係統，漸漸在他心裏形成清晰的輪廓，實施行動的準備已然就序。

數日後的一個夜晚，駱鴻順利地駕車駛入“西境天地”，將車駐停在銀杉樹下，避開了第45號和46號監控探頭，又輕鬆躲過了夜間巡邏的保安隊。

當晚正如駱鴻預料，杜智平果然沒有回家，別墅前庭後院皆靜謐無聲，隻留有兩盞暗淡的照明燈；無人機經過駱鴻多次改裝，將攝像頭替換為專業級夜視鏡頭，通過補光和物理縮放，大大改善了夜間拍攝畫麵的清晰度和遠景細節的捕捉能力。

駱鴻在車內向外環視片刻，見時機已到，操縱著無人機在別墅的後院上空緩緩降落，距地十五米處定點懸停，不斷微調夜視鏡頭的轉角和焦距，仔細觀察院內的布局和結構。

“西境天地”的物業，為業主在院牆上統一安裝了防盜電網，東西院角的牆頭上布置兩台廣角監控攝像機，駱鴻查詢過這種機型的攝錄範圍，以後院大門為中心，這兩台廣角攝像機可以無縫覆蓋近240度，獨立供電，監控信號直聯到物業安保，因此試圖悄無聲息地潛入後院，幾乎沒有可能，而唯一的監控盲區，隻有後院上方垂直的一片空域。

前次勘察時，駱鴻已確認院內再無監控，他摒息凝神，穩穩地操縱著無人機降入後院，掠過擺放著十幾缽盆景的花台，徑直向斜對角的工具房飛去，室內配電盒就裝在工具房南側牆麵上，它控製著整幢別墅的弱電係統。

配電盒長四十厘米，寬約三十厘米，透明防罩保護蓋通過卡簧扣牢，無人機起落架上的電動卡鉗，正是為了對付它而安裝的，駱鴻將無人機精確地懸停在配電盒前，點亮一盞聚光LED燈照亮牆麵，輕輕推動左側空置的電動卡鉗伸了出去，晃動著搭在了卡簧扳扣上，見時機剛好，便按下卡鉗複位鍵，電動卡鉗迅速回彈，“卡”地一聲，恰好將扳扣拉開，防塵保護蓋“啪”聲開啟，向上掀開，露出配電盒內整整齊齊的兩排斷路器和連接線圈。

電動卡鉗回彈動作受阻，帶動無人機頓時失去平衡，旋翼破風之聲立起，晃悠著向地麵栽去，駱鴻飛快地在額頭上抹了把汗，按下GPS模式，“嗡嗡”聲突然大作，四枚葉片轉速驟然加快，硬生生在落地前穩住了機身，這時離地麵不過三、四十公分的距離，駱鴻聽見心臟在胸膛裏“砰砰”亂跳，因為緊張，手心也浸滿了汗水，遙控器簡直要滑出掌間。

無刷電機多次的高功率運行，加速消耗了續航電池，電量預警再度亮起，駱鴻無暇去看，越是此時，越要爭分奪秒，他操作無人機緩緩懸升，再次回到配電盒的前方，推動另一支卡鉗伸到主控斷路器的下方，將那隻黝黑的U型滑動變阻器頂向紅色線圈，變阻器微微晃動著，不停調整著與集線束的接觸位置，駱鴻不斷放大、調整畫麵，看準了時機，用力按鍵，卡鉗瞬間橫向閉合，滑動變阻器恰好將集線束卡入管內。

駱鴻籲出口長氣，推著操縱杆，讓無人機橫向飛離牆麵，畫麵中可以清晰地看見，卡鉗和滑動變阻器尾端之間，連接著一條極細的黑色線纜，長度約有兩米，足以落置到地麵；駱鴻操作無人機原地降落，那條黑色線纜彎彎曲曲地懸垂在空中，駱鴻測試了一下連接線纜的備用電池包，隨時準備為變阻器通電。

一切就序後，駱鴻從副駕座下拎起一隻皮包，將無人機遙控器放入，套上一身筆挺的駝色大衣，戴上一副無框金絲眼鏡，對著化妝鏡攏了攏頭發，深呼吸了幾下，推開奧迪A8的車門，從容不迫地徑直向別墅的正門走去。

夜色深沉，任誰也無法從監控裏辨別出，拎著皮包回家的“杜智平”另有其人；駱鴻昂首挺胸，模仿杜智平常作的伸展動作，在別墅門前做了幾個擴胸，踏上台階，靜靜地看著大門左側的射頻識別區。

成敗在此一舉，駱鴻心中默念，從懷中掏出一隻微型遙控器，輕輕摁下按鍵，“嗶”聲響起，射頻識別區上方的指標燈瞬間熄滅，門鎖位置傳來連續細微的轉動聲，駱鴻聽鎖門剛停，伸手一推，別墅大門應手而開。

原來，微型遙控器接通了滑動變阻器電源，集線束受外部電阻分壓，瞬間降低了室內弱電電路的宏電壓，此時射頻識別係統功率不足，進入短暫的失效窗口，門鎖失去信號聯接後，便自動執行複位操作，這種預設是廠家為防止室內斷電、失火等突發情況，導致門鎖物理關閉，影響到業主的生命安全，但恰被駱鴻利用，抓住門鎖在瞬息間的複位時機推門而入。

駱鴻反手關上大門，心中仍有餘悸，靠在牆邊低聲喘息，雖說成功潛入，但心頭的緊張和畏懼之意，哪那麼容易揮之即去，他努力穩住心神，躡手躡腳地打開皮包，將手套鞋套拿出，一邊穿戴，一邊抬頭四顧室內。

挑高的正廳足有六七米，穹頂是曲麵鋼化玻璃構成的巨幅透光天窗，依稀可見夜空裏的疏星流雲，東側是一套真皮組合沙發，正對著巨大的掛壁式寬屏電視，旁邊立著隻如同東正教堂造型的紅木酒櫃，典型奢華，裏麵的藏酒可想而知，必是名貴稀缺的珍品。

西側是開放式廚房和一張長約五米的大理石台桌，抬頭可見二樓走廊和幾扇臥室房門，廊下有六根雕琢精美的羅馬柱支撐在正廳地磚上，廊後有螺式旋轉木梯連接到樓上，整體造型簡約雅致，駱鴻哪見過這般景象，一時呆立當場。

時間緊迫，駱鴻很快回過神來，放下皮包，快步溜到木梯後麵，拉開了玻璃移門入了後院，從配電箱上取下變阻器，連同耗電將盡的無人機拿回前廳，利落地拆分成幾個部件後塞入皮包，拎著它就走上二樓。

二樓共有四間臥室，兩大兩小，前門連接於正廳的走廊，後門連接在朝北的陽台，正對著後院的草甸花叢，陽台上有搖椅茶案，想來正是杜智平周末閑暇時所用器具。

杜家別墅的室內布置，將極簡的風格發揮到極致，駱鴻在四間臥室裏繞了幾圈，除了必要的床櫃用品，家具和擺飾都極少，除了東頭最大的臥室，其餘幾間幾乎察覺不到居住過的痕跡，難怪駱鴻潛入後，鼻中嗅到的盡是一股沉悶凝滯的氣息，這房子雖是奢華闊綽，但明顯缺乏活潑的人居之氣。

駱鴻先從那三間臥室細細搜索，無奈除了薄薄的存灰細塵，什麼都沒有發現，便拎著皮包推開東側大屋，此間臥室的麵積足有五十平米，布置上看應該就是杜智平的臥房，一張歐式六尺大床位居中間，靠窗處放著一張寬大的電腦桌，但電腦桌上沒有電腦，而是放置了一套高級HIFI音響，功放和主擴音箱呈品字型落在桌麵，兩台低音音箱擱在地板上，另有四台返送音箱和補音音箱分別壁掛在四個牆角，桌角摞著一隻碟架，各式原版唱片淩亂地碼放在上麵。

電腦桌上有隻矮櫃，駱鴻蹲下將它打開，取出櫃中幾疊文件，在手電光的照射下，駱鴻辨別出幾份學術交流會議的邀請函，數張印有“霍陽工業園區”盛大招商的宣傳彩頁，一大撂水電煤氣賬單，還有一個裝有幾張百元鈔票和多枚硬幣的鐵盒。

駱鴻搖了搖頭，這些東西吸引不了他的興趣，便將物品放回原位，關上矮櫃後起身重新搜索，發現那張歐式大床的皮質靠背，厚的異乎尋常，便伸手沿著靠背邊緣摸索，果然扯動了幾下，就將兩隻內藏式儲物櫃拉了開來，駱鴻一陣興奮，立即舉起手電向內照去，誰知裏麵竟然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