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衛工看清幾人身上的製服,又聽見橋上傳來的勸阻聲,心裏早就如明鏡一般,拎起長杆往船側一撐,環衛船打著轉飄開了,一名城管慍怒地問道:“師傅,停住停住,你也是公家的人,要見死不救嗎?”
小船飄浮著緩緩停下,距那幾名城管不過數米之遙,環衛工卻有些猶豫,轉而又擺了擺手,衝城管叫道:“雖說都是公家人,但職責不同,我隻對河道上的垃圾負責,環衛船是公家資產,我沒權利擅自濫用啊!”
那城管將腰一叉,差點將同伴擠落水下,伸手指著環衛工喝道:“我們就不是公家資產了?公對公怎麼叫濫用?你趕緊把船劃過來,不然我投訴你......”
那環衛工嚇得一哆嗦,將船又撐遠了些,“得嘞,我這撈垃圾,還撈出職務犯罪來了!那你們等著,耐心等著,我去請示領導能不能公船私用,垃圾不撈,撈你們得了......”
環衛船越漂越遠,城管們氣得鼻孔生煙,又拿他沒辦法,恨恨地朝著環衛船高聲叫罵,橋上圍觀群眾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
張鋒笑得直不起腰,被駱鴻攙著離開拱橋,他扭頭指著仍傳來罵聲的河麵,咧著嘴對駱鴻說:“芝麻點權力就橫行鄉裏,戴著袖章就上綱上線,天天教別人做事,今兒被人民群眾教一教怎麼做人!痛快!以後再出來執法,得隨時帶架無人機在身邊,出了事趕緊飛去報警,否則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日子少不了......”
駱鴻琢磨著他的話,深以為然,不禁點了點頭,“寬以待己,嚴以律人的雙標原則,也是人性,就像你鋒秘,在莫奇峰麵前端茶倒水、殷勤備至地充孫子,背後就一口一個孫子地喚他,也是同一個道理......”
次日,駱鴻幫著宿醉初醒的張鋒,將他宿舍裏的雜物家私統統搬去了新房。
無意中獲悉杜智平的活動軌跡,還是市政府主辦的重要社交活動,駱鴻記在心裏,並迅速地行動了起來;隔日,他一大早找了個租車公司,租了輛自拿到駕照後的第一部車,全天都笨拙地行駛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駱鴻計劃一周內迅速適應實地駕駛,告別本本族的生疏,然而,駕駛經驗的積累,並非臨時抱佛腳那麼簡單,手忙腳亂地磕碰了幾回,才勉強克服新手上路的恐懼。
青瑤大酒店位處市中心,與皇冠假日酒店對街而立,是宣義標誌性建築之一,駱鴻早早去青瑤酒店裏考察了一番,從地下車庫到大堂,從中央會議廳到頂樓花園,在心中熟記住主要的通行路線。
一晃數日,周六傍晚,駱鴻將車駛入青瑤大酒店車庫B1層,貓回後座一邊啃麵包,一邊舉著雙筒望遠鏡觀察,等待杜智平的奧迪A8現身,結果杜智平一直沒發現,駱鴻倒是看見了張鋒,他駕了輛凱迪拉克停在迎賓通道旁,一臉恭謹地將莫奇峰送入電梯。
駱鴻暗叫不妙,看看時間,已經離宴會廳開幕不到五分鐘,杜智平要麼換了車,要麼已經路邊下車,從大堂去往了中央宴會廳,要是前一種情況還能補救,要是後者,那盯梢就難了不是一點,沒準今晚的計劃就得泡湯。
思來想去,他還是不死心,便倒出車位,又快速駛入B2車庫,環視四周駐停的車輛,好在這回運氣沒有偏心,駱鴻剛轉彎駛向迎賓通道,就一眼看見邁著大步的杜智平,他一身西裝革履,神情自若地跟在迎賓人員一旁,落他身後幾米之遙的,正是他的專職司機徐某,那人既瘦且高,步姿獨特,讓人印象深刻。
既然車停在了B2,駱鴻心中一塊石頭頓時落地,他想了想,將車繞了一圈,停在了B2出口處,這個位置能夠一眼看到杜智平今天乘坐的豐田皇冠,也能遠遠看見迎賓通道的玻璃門。
一直熬到九點半,這場高端人士的懇談會才結束,杜智平在司機和秘書的陪伴下,走出了電梯廳,一前一後鑽入了皇冠;皇冠駛離車庫後,在酒店後門放下了秘書,直行到路口掉了個頭,緩緩駛上中環線東西向的高架路匝道,自東向西高速飛馳而去。
駱鴻在大腿上用地抹了抹,擦去手心的汗液,定住心神尾隨在皇冠車後,夜間行車不比白天,對車速和車距的判斷都有偏差,駱鴻總感覺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夠用,飛馳的轎車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擦身而去,常驚出他一身冷汗,他也隻能硬著頭皮扛住,死死咬住皇冠的車尾。
徐姓司機顯然對路況極為熟悉,上了高架後,一路上幾乎沒有減過速,不到半小時就開到了毗鄰西郊公園的下匝道口,回到地麵道路,車速才漸漸放緩;駱鴻尾隨在幾十米外,緊張地擦著額角不斷滲出的汗珠,把空調出風口擰到了最大。
皇冠駛過西郊公園,拐入公園南側一條靜謐的林蔭大道,大道的盡頭燈光通明,影影綽綽間,現出一片錯落有致的建築群落,那是宣義西郊頗具盛名的別墅區“西境天地”。
駱鴻難掩興奮,第一回上高架就奪命狂奔,好在沒有辜負期望,找到了杜智平的老巢;他放緩車速,關了前燈,靠著路邊慢慢跟在皇冠屁股後麵,“西境天地”這種品質的別墅區,都有設施嚴密、組織有序的安保係統,車是肯定進不去別墅區的大門了,駱鴻見皇冠通過車牌識別,緩緩駛過門禁,朝著別墅區深處右拐而去,便靠邊停車,拉上手刹,從副駕拎過一個背包,迅速拉開拉鏈。
受張鋒在拱橋邊的提醒,駱鴻提前備好了一架小巧的黑色無人機,無人機經他改裝,拆卸了信號燈和反光部件,為了提升它的續航時間,自重較大的部件也都拆去,駱鴻最不滿意的是它的定位精度,於是從舊手機裏卸出個GPS模塊替換掉,這台無人機才具備駱鴻所需的偵查能力。
無人機嗡鳴著懸飛升起,升到三十米高度後,旋翼的聲響已經細不可聞,駱鴻操縱它越過別墅大門,加速橫滾向皇冠右拐的方向,很快在百米後追上皇冠並鎖定,駱鴻切換到GPS模式,沿劃定的車行軌跡懸飛跟隨,一路繞行近三公裏後,無人機精確懸停在中央地帶的一套獨幢別墅前。
徐姓司機拉開後座車門,杜智平扯了扯西裝的衣角走出,叮囑了幾句後,便示意司機駕車離去,司機一刻不停地鑽回皇冠,掉轉了車頭駛離別墅門前;杜智平在靜謐的夜空下,獨自漫步了一會兒,走到門前做了幾個拉伸動作,突然像聽見了什麼,扭頭向頭頂瞧去。
駱鴻沒想到這人如此耳聰,竟似乎捕捉到無人機高空懸停時的細微聲響,他趕緊撥動操縱杆,將無人機又原地升高了十幾米,同時拉近攝像頭的焦距,畫麵對準了杜智平,可惜距離太遠,聚焦後的畫麵出現了明顯的噪點。
杜智平原地轉身,見再無聲響,才轉身走回別墅門前,從懷中摸出一張卡片,在門前輕輕一探,一連串機括轉動聲響起,杜智平推門而入。
無人機攝像頭的夜間近景功能有限,但駱鴻還是從粗糙的畫麵中辨別出,杜智平別墅正門使用的,是非接觸式射頻識別和機械鎖具的組合,此外,這道門前並未另外裝有監控。
這時操縱界麵突然亮起紅燈,預警電量不足30%,駱鴻心裏頓時一沉,剩餘電量已經不夠無人機返航,既不知杜智平住在“西境天地”,也就無法提前預估無人機工作時間,如果強製降落在“西境天地”社區內,無疑是給自己惹出麻煩。
駱鴻額頭又滲出汗水,他定了定神,操縱無人機圍繞著杜智平的別墅飛行了一圈,將別墅前門、陽台和後院的大致位置記錄下來,此時無人機隻剩下15%的電量,駱鴻趕在強製降落前,駕駛無人機飛臨到前門綠化區的一株大銀杉樹冠上,無比心痛地看著它墜毀在重重疊疊的枝杈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