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心中如何憋屈,也隻能乖乖低頭求饒,不然直接被打發出去,才是哭都找不到地方。
見所有人都跪地求饒,薑晚棠這才淡聲開口,“既然你們誠心認錯,我就給你們一個改正的機會。”
她朝落英示意,落英拉開屏風,後麵的小幾上擺著一摞高高的賬本。
“你們今日便把這些賬冊理好,就在這裏整理,什麼時候整理好,什麼時候回去。”
幾人聞言,臉色都變了,尤其是廖嬤嬤和李順家的。
她們許久未做這活計,早就生疏了,那麼多的賬冊,要整理到什麼時候?
但見馮嬤嬤已經上前,一行人也趕緊抱著賬冊到了隔壁耳房,開始苦哈哈地幹了起來。
料理完了她們,外院的管事也在外頭候著了。
內院管事都是婆子,外院管事則以男子居多,主管采買、回事、廚房等,與內院協理侯府事務。
外院的一眾管事在薑晚棠這裏倒是規規矩矩,不似嬤嬤們隨性散漫。
薑晚棠坐在上首,靜靜聽他們彙報侯府日常,麵上一派平和,與往常無異。
但他們卻不知道,就在方才,薑晚棠才狠狠發落了一眾人等。
諸位管事見薑晚棠一邊聽一邊點頭,似十分認真的樣子,都不以為意,隻覺得她是在裝樣子,實際未必聽得出門道。
待說完,眾人就準備離開,先前數次都是如此。
但這一次,薑晚棠卻並未立馬讓他們離開,她開口道:“不知負責花草采買的是哪位?”
一位身著藍色直裰,身形略顯枯瘦的管事站了出來,他弓著腰,恭敬開口,“小的張德全,正是負責府中花草打理和采買的,不知少夫人有何吩咐?”
薑晚棠微微抬眸,目光淡淡地看向他,“吩咐倒是沒有,隻是有幾筆賬要向你核實一番。”
張德全一副謙恭討好的笑,“少夫人請講。”
薑晚棠不緊不慢地開了口,“我翻看府中賬目,發現府中的花草采買一直花費不小,半年前,你移栽了一批梅花,種植於後院的青樸院,當初移栽花費五百兩。
三個月前,你為府中聽雨湖種植荷花,支取了二百兩的育種費。我說的這些數目可對?”
張德全心裏突了一下,立馬換上了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少夫人容稟,確有此事。這一筆筆銀子聽上去數額龐大,但小的敢指天發誓,絕沒有貪墨半點,這些銀子,都花在了該花的地方。”
“那你來說說,這些銀子都花在了哪些該花的地方?”
張德全穩住心神,“回少夫人,大小姐喜愛梅花,來年想在府中辦賞梅宴,便命小的種出一片梅林來,但梅樹並非一朝一夕可長大開花,小的便隻能從別處移栽。
那五百兩看似多,不僅包括了開挖鬆土、移栽種植,以及購買梅樹本身的費用,工人的工錢更是大頭,這般算下來也不算多了。
荷花的育種費也並非隻是育種,也同樣包括湖底清理,這些小的一人可做不來,都得請人來幹,每一樁都是銀子。”
他言之鑿鑿,又一臉誠懇老實,叫人對他的話生不出半點懷疑。
薑晚棠挑了挑眉,“這麼說,那些銀子大多都花在了工錢上?”
張德全點頭,“正是。”
薑晚棠問,“你一個月月銀多少?”
張德全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為何問這個,但也如實回答,“四兩。”
薑晚棠轉頭看向落英,“你呢?”
“二兩。”
她繼續問,“我們府上最普通的灑掃丫鬟,月銀多少?”
落英:“據奴婢所知,乃是三百文。”
薑晚棠:“最低等的小廝呢?”
落英:“四百文。”
薑晚棠:“府裏的護衛呢?”
落英:“普通護衛一兩,侍衛統領應是二到三兩。”
她們主仆二人一問一答間,張德全已經知道壞事了,臉色微微僵硬。
薑晚棠臉上褪去了一貫的平和,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冷意。
“如此,我便來給張管事算一算賬。青樸院的那片梅林攏共隻有半個汀蘭苑大,三四十個青壯勞力從頭到尾翻土移植,最多不過半月就能完工。
按照府上不同等級之人的不同月銀,我便能推斷出,一個青壯年一日的工錢飯錢滿打滿算也就幾十上百文,張管事說大頭都花在了工錢上,你倒是給我算一算,這銀錢是如何支配的?
還是說,你給他們都開了高工錢?張管事,侯府的銀子可不是大風刮來的,容不得你這樣浪費!”
一字一句的質問,直接砸在張德全心頭,叫他一下慌了起來,急忙改口,“少夫人恕罪,是小的記錯了,並非花在了工錢上,而是花在了育種上!
花草不比旁的,一般品種與名貴品種不能比,價格自然也是一個地一個天......”
薑晚棠不疾不徐:“同一梅花,有綠萼、朱砂之異;同一蓮花,有重台、並蒂之奇。是以才會如此價高,你可是這個意思?”
張德全忙不迭點頭,“正是,正是,小的就是這個意思。侯府這般人家,若是沒個名貴花草裝點門戶,豈不是讓主子們被旁人笑話?”
薑晚棠冷笑,“名貴花草?那你倒是說說,後院的那片梅林是個什麼名貴品種?多少錢一株?你是向何人買的?”
張德全支支吾吾,答不上來。
“這,這些,時日太久了,小的記不大清楚了。”
薑晚棠咄咄逼問,“你就算記不清多少錢和向誰買的,總不會連品種也忘了吧?你負責府中花草采買,連自己采買的花草是何品種都不知,那你這采買也別當了!”
一句話,直接把張德全的差事給擼了。
張德全臉色大變。
這可是一個大肥差,他隨隨便便撈一把,就能撈到幾十甚至上百兩銀子,他如何舍得?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求饒,就聽上首的人再次開口。
“你這般老眼昏花,侯府裏也沒有其他差事適合你,便回家去吧!”
張德全簡直如遭雷擊。
這不僅要把他的差事擼了,還要把他從侯府趕出去啊!
離開了侯府,他上哪兒再找這麼一個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急忙道,“小的想起來了,是龍遊梅!”
薑晚棠素手在桌上狠狠一拍,這一下直接震得桌上茶盞都狠狠一跳,張德全的心,也跟著那茶盞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