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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偷探案錄神偷探案錄
衛雨

第4章

天瀾公子(上)

多雪的冬天,天空總是長久地泛著一種空茫的白色,叫人的心也混混沌沌的,沒有著落。仿佛沒有從被窩裏爬出來做任何事情的衝動,隻想縮在溫暖的小屋裏,喝一杯熱得有些發燙的黃酒,就著酒吃兩筷醃好的下酒菜,然後等待著天邊散發著淺淺光暈的太陽“咕嚕”一聲沉進西山。

京城中最近風平浪靜,察秋司也就沒有什麼事情好忙,閑來無事的時候林昭行並不在官署裏混日子,他一般待在宅子裏看書練劍。

最讓人訝異的是,林昭行仿佛天生特別耐冷,清寶經常看到他穿著一層單衣在院子裏練劍,薄薄的一層布料下是清晰可見的肌肉線條——以及他堅持著洗冷水澡的習慣,每次都嫌水不夠冷,會再抓兩把雪進去。

他甚至不吃熱食。之前清寶以為他是忙於公務來不及吃飯,等顧得上吃的時候菜已經涼了,後來才發現即使他閑來無事也會把食物放涼再吃。

“湯麵放涼了還好吃嗎?”清寶已經趁熱吃完快半個時辰了,才看到林昭行對那碗已經一點熱氣都不冒了的麵動筷,忍不住目瞪口呆。

“不好吃。”林昭行用筷子把已經坨成一團的麵條挑開。

清寶眨巴著眼睛等他解釋,卻發現掌司使大人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怪人,清寶下了結論,一個奇特的怪人。

林昭行剛把那碗麵吃完,後街的夥計便按時來收拾了碗筷——侯府沒有廚子,由後街一家館子把一日三餐送來,至於送什麼完全由館子當天做了什麼菜決定,林昭行是個對吃沒什麼要求的人。

不過最近侯爺特地給館子打了聲招呼,叫他們記得每餐都要送一道甜點心來。

“大人不是不喜歡甜食麼?”夥計驚訝道。

林昭行想了想,一本正經道:“吳伯喜歡。”

夥計想了一下吳伯的年齡,對老人家一把年紀了牙口居然還這麼好,感到了由衷的羨慕。

清寶這頓除了一大碗麵外,還一個人吃了一整盤金絲棗泥糕,有點積食,正在院子裏上躥下跳地運動以促進消化,她從房簷上一個後空翻翻到院門前,結果院門恰好在此時打開了,清寶和對麵的女人立刻來了個臉對臉。

這人是那個……那個什麼公主……

隻聽替女人打開院門的吳伯恭敬道:“平寧公主請。”

對,就是這個名字,那個看上去和林昭行很熟的公主。

清寶和平寧公主靜靜地對視了片刻,看到眼前的女人輕聲開了口,聲音溫和,是標準的大家閨秀風範,“你不向我行禮麼?”

清寶有點尷尬——她倒不是沒禮貌,她是真的不會。

林昭行在這方麵啥也沒教過她,她願意站就站願意坐就坐,願意上房揭瓦那更好——

林昭行認為在屋簷上飛來飛去的清寶,堪比頂級雜技團的台柱子,十分具有觀賞性。

所以迄今為止,清寶連怎麼稱呼各位有身份的人都沒有搞清楚——她曾經問過林昭行,自己應該稱呼他為“主子”“大人”“侯爺”,還是別的什麼亂七八糟的,結果林昭行一臉疑惑地問:“難道我沒有名字麼?”

於是林昭行和其他公子一起帶侍女出行的時候,在一片鶯鶯燕燕溫聲軟語地呼喚“王公子”“李少爺”的時候,隻有清寶一個人氣吞山河地喊:“林昭行——能回去了嗎——我餓死啦——”顯得非常有特色。

正在清寶和平寧公主麵麵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林昭行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間接地給清寶解了個圍,“文姝來了,快進來吧。”

清寶趕緊側身讓開,平寧公主看了她一眼,緩步走了進來,“昭行,你最近身體還好麼?”

林昭行帶平寧公主進了屋,叫吳伯上茶後,自己在靠窗的位子坐下,閑散道:“還好,多謝掛念。”

平寧公主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定,她一身鐵鏽紅的宮裝,青絲高高綰起,上插一根綴滿珍珠的銀簪。

拿眉眼來說她並不算多麼出色的女子,然而舉止端莊嫻雅,整個人一舉一動間都流露出溫婉大氣之意。

她看一眼仍然在院子裏上躥下跳的清寶,回頭看向林昭行,和顏悅色道:“這個小丫頭可是你的貼身丫鬟麼?”

林昭行思索了一下,猶豫道:“好像也不算——你可以當成察秋司的編外人員。”

平寧公主還要再問,林昭行卻先一步轉移了話題:“你來有什麼事麼?”

平寧公主笑笑,“沒事我就不能來了麼?小時候每到這種季節,總是和昭行哥哥一起在王府的後院堆雪人,如今長大了,難道昭行哥哥要和我生分了麼?”

清寶倒掛在屋簷上,把耳朵貼在窗戶上,氣哼哼地想:“哥哥你個頭。”

她其實已經很注意隱蔽性了,包括日頭的位置她都注意到了,小心地讓自己的影子都沒留到窗戶上。

然而林昭行是什麼人?!背後一點沙沙的聲響完全沒能瞞過他的耳朵,他往後一靠,讓自己完全貼在窗戶上,然後不動聲色地伸手在窗戶上叩了叩。

清寶猶豫了一下,悄悄把窗戶從下方上抬,露出了一條縫。

林昭行將手背在身後,從縫裏伸了出來。

清寶在他的手上寫寫畫畫道:“小夫妻說悄悄話?”

平寧公主看到林昭行突然牽起嘴角笑了笑。

清寶看到那隻伸出窗戶的手以很小的幅度擺了擺。

不知道為什麼,清寶的心情突然一下子好起來,她在那隻手上拍了一下,把它拍回屋內,然後合上窗戶,悄無聲息地溜到一邊兒去了。

屋裏平寧公主還在和林昭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家常,片刻後,平寧公主伸手從袖中掏出一張請帖,遞到林昭行麵前,道:“兩天後有個宮宴,這是請帖。”

林昭行一挑眉,無聲地傳遞了疑問。

“你放心,不是什麼皇室的活動。”平寧公主溫婉地笑笑,“是我妹妹文月心血來潮,想見天瀾公子榜榜首的‘傾國公子’,父皇向來最寵愛她,所以便批準了這場宮宴。宮裏也好久沒個熱鬧的活動了,太後就發了話,叫皇室的子孫們都去宮裏聚一聚。”

林昭行還要說什麼,被平寧公主截住了話頭。

“去吧,並不會有太多麻煩,文月其實一心隻想招天瀾公子榜的榜首為夫婿,你去應個景即可。”她低聲道,“知道你並不愛和皇室的人見麵,左右不過是一頓飯的工夫罷了。

“何況……這一次你去了,和我一起去見見父皇,有些事情……我打算和父皇說一說了。”平寧公主低下頭,咬咬嘴唇,臉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粉色。

林昭行沉默不語。

平寧公主也不介懷,隻是溫柔地笑笑,“這算是默認了嗎——那就這樣說定了。”

窗外的天光傾瀉進來,林昭行坐在床邊,逆光下的輪廓沉靜又美好。

由於無需出門,他隻穿了一身家常的長袍,一頭墨色的長發披散下來,眉眼都深若點漆,鼻梁和下頜的線條卻鋒利又陽剛,依稀是成年男子才有的輪廓。

不一樣了,平寧公主在心底輕輕地感歎。

和十幾年前從邊塞到京城的那個少年一點都不一樣了,那時候的他麵上冷靜又桀驁,眼睛裏卻全是悲傷和彷徨,一對微微泛著墨綠的眼睛帶著狼一樣的危險和野性,拒人於千裏之外。

而現在的他已經無聲地收斂了曾經的銳利,進化出了一層溫潤的殼子罩在自己身上,所有的鋒利與光華都被藏在了最深處,這使得他看上去愈發地神秘和深沉。

十幾年前的他讓她感到美好又恐懼。

十幾年後這美好變得更加深刻,這恐懼也變得更加深刻。

平寧公主輕輕地歎了口氣,試探性地道:“請帖已經送到,那我走了?”

林昭行靜靜地看她一眼,道:“勞煩了。”

平寧公主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她提起裙角,離開了這個落滿雪的宅子。

林昭行靠在窗戶上,他的手指摩挲著請帖,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突然,“砰”的一聲,身後的窗戶猛然開了。

走了神的林昭行猝不及防,差點整個人仰出去,被身後的人猛地推了一把才穩住身形。他回過頭去,剛好和一個正在嘻嘻哈哈的小腦袋鼻尖對鼻尖。

不過是倒著的。

林昭行看著倒掛在窗外的清寶,有點無奈,“這麼看人你不難受麼?”

“怎麼?”清寶眨巴眨巴眼睛,“你對自己倒過來以後的形象沒有自信?”

她把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拿出來,伸到林昭行麵前,“呶,給你的。”

林昭行看向她的手,那上麵是一大束火紅的臘梅花。

不知道為什麼,林昭行牽了牽嘴角,突然無聲地笑了。

這一夜林昭行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他隻有十一歲,麵前是重病在床的母親。

那是個貌美的女人,林昭行的長相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繼承了她的優點才如此出挑。即使是病得奄奄一息,那個女人仍然有著驚人的美感,像一朵即將零落成泥的殘花。

她的手上握著一塊烏木牌,低聲對他說:“昭兒,這個東西……你就不要帶走了,把它和娘葬在一起,把該埋葬的東西都埋葬吧。”

那時的林昭行跪在地上,倔強地不肯哭出聲音來,然而他垂著頭,下方的地板上已經掉了一地的眼淚。

“不要……不要恨你爹……”女人用最後的力氣,拔下頭上的銀簪,塞到林昭行的手裏,“拿著它……去找你爹……你爹在京城……封號是齊……”

那是林昭行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親竟然是個王爺。

他母親出殯那天,邊塞的小城下了很大的雨。

他一個人扶著靈柩緩緩地從街道上穿行而過,一些人原本推開窗戶悄悄看他,然而等他走過時,就又把窗戶“砰”的一聲合上。

林昭行麵無表情地向前走著,雨水從他的頭發上流下來,從裏到外俱是一片冰涼。

他聽到窗戶後麵有一陣一陣的竊竊私語——

“是西邊那宅子裏的女人死了吧?”

“肯定是,你看那個小野種的樣兒就知道。唉,可算死了,那麼一個野女人住在這附近,真是傷風敗俗。”

“唉,話也別說那麼難聽嘛,左右人都死了。”

“喲喲喲,你這個死鬼是看人家生得俊才給人家幫腔的吧?人死了又怎麼著?她敢做我就敢說!這麼些年了,那小子的爹出現過麼?擺明了是個野種啊,這女的估計是不檢點,所以生了兒子男人都不要她。這種沒夫家的女人,死了靈位都沒地兒擺,隻能做個孤魂野鬼,真是報應啊。”

林昭行扶著靈柩,他的手死死地按在棺材上,仿佛希望把棺材合得更嚴實一些,叫那些外麵的聲音不要從縫隙中鑽進去,打擾裏麵的人安睡。

裏麵的人是他的母親,是這個世上唯一愛他的人。

而現在她已經死了。

“娘,你安心睡。”林昭行的嘴唇輕輕顫抖著,大雨的聲音幾乎要把他的聲音淹沒,“你放心,你應得的我會全部給你拿回來。”

下一瞬,場景猛地轉換了,鋪天蓋地的暴雨衝刷著天子腳下的京城。

林昭行握著那根簪子,在雨中緩緩地走著,他沒有打傘,暴雨劈頭蓋臉地砸在他的身上,他整個人都濕透了。

他在宮門前徘徊著,侍衛當然不會放這個滿身狼狽的小子進宮,然而林昭行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辦法能找到自己那個當王爺的父親。

就在他木然地站在宮門口時,一個女孩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側響起,一把傘撐到他的頭頂,舉著傘的女孩和他差不多大,然而氣質溫柔嫻雅,她輕聲道:“你找什麼人嗎?”

林昭行看了她一眼,低聲道:“找我父親。”

那是平寧公主第一次見到林昭行。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和林昭行搭話,也許隻是因為某個瞬間,林昭行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

傾盆大雨之中,那個還沒完全長大的男孩站在天地之間,腰杆挺得筆直,他被雨水淋濕的頭發全都被捋到了一邊,使得那張驚豔的麵孔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了平寧公主麵前。

他的嘴唇已經青白,然而一雙帶著墨綠的眼睛亮得驚人。

平寧公主做不到無視那樣一張帶著無數的華彩,又隱藏著無數秘密的麵孔。

“你父親是誰?”

“我不知道。”林昭行麵無表情道,“我隻知道他叫齊王。”

“那你找錯了,齊王並不住在宮裏,你要去齊王府找他。”平寧公主報了一個地址給他,“用不用我找人帶你去?”

然而林昭行已經抬腿走了出去,走出幾步後他才猛地想起什麼,轉過身來低聲道:“多謝。”

平寧公主打著傘,看著鋪天蓋地的大雨中那個緩緩離去的少年,忍不住喊道:“我是平寧公主,我每十天都會有一次出宮的機會,你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來找我!”

下一刻,場景再度轉換。

平寧公主在下一次出宮時遇到了等在宮門外的林昭行。

不出她所料,齊王不願意認林昭行。

這個男人顯然對他的母親是有感情的,起碼他在看到銀簪的那一瞬間熱淚盈眶。

然而天家就是如此,對一個女子的感情和尊嚴臉麵比起來,孰輕孰重幾乎無需多言。

“我會替你母親照顧好你。”齊王對林昭行懇切道,“你就住在王府,吃穿用度我絕不會虧待你,但是對外……我就說你是我一位故去的老友的兒子。”

林昭行看了他一眼,轉頭就走。

“這樣不好麼?”平寧公主小心翼翼地問,比起很多大人物們狠心絕情地根本不認私生子,齊王的處理方式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情脈脈了。

林昭行從包裹裏把母親的靈牌取出來,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遍。

“我要名分。”他簡短地說,“我要把我母親的靈位放到宗祠裏去。”

她生前的時候沒有名分。

她死後我不能再讓她做孤魂野鬼。

平寧公主沉默了。

“很難麼?”林昭行低聲道,“那我再想想辦法,多謝了。”

“不!你等等!”身後突然傳來平寧公主的聲音,“我可以幫你。”

林昭行回頭看著她。

“我可以幫你。”平寧公主看著他。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極為早熟的,同齡的孩子大多還懵懵懂懂,鮮少有她那樣的心性。

然而眼前這個少年不是,他是能和自己在同一個世界對話的人。

何況他是那樣的驚豔,平寧公主自小在宮中見到過無數豐神俊朗的男子,但他們沒有一個有林昭行這樣複雜又有著致命吸引力的氣質。

“我可以幫你。”平寧公主輕聲重複了一遍,“但是說好了——你要拿什麼謝我?”

睡夢中的林昭行微微蹙起了眉頭。

夢裏反複回響著平寧公主的那一句話:“你要拿什麼謝我?”

她幫了他。十一歲卻極為早熟的小公主,在太後麵前若無其事地說了一番話,讓老了以後吃齋念佛的太後動了仁慈之心,把齊王喚到宮中問訊,齊王在外麵有一個私生子的事情漸漸傳開。

最終齊王承認了林昭行的身份,將他母親的靈位設在了宗祠。

記憶中平寧公主永遠打著傘站在林昭行的身邊,那傘大到沒有邊際,使得林昭行整個人都籠在陰影裏。

“你要記得謝我哦——拿什麼來謝你清楚的吧?”

是的,我清楚。

林昭行疲憊地向前走著,陰影無邊無際。

突然,前方出現了一點亮光。

林昭行震驚地看向那點亮光,亮光的中心有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笑著衝他揮手,“你不要老是笑,但又笑得一點都不開心好不好?做人要快樂,喏,開心的笑容是長這個樣子的。”

她細長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彎彎的縫,手裏晃動著一把鮮紅明豔的臘梅花。

兩天的時間很快就到了,然而宮宴卻沒能如預想中那樣順利地舉行。

皇帝與皇後嫡出的女兒慶安公主是這一次宴會的主角,然而宴會開始前,這位小公主卻鬧了起來。

林昭行本來進宮是先拜見太後,結果一進門就聽到一個穿著華麗宮裝的小姑娘坐在太後身邊作哭天搶地狀。

“皇祖母可要給文月做主啊!這個傾國公子居然敢回信拒絕我!”

太後倒是很通情達理,“人家謝公子是禦劍山莊的少莊主,又不是個沒事幹的閑人,沒有時間也很正常,阿月你難道沒聽過,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

“我不管!我不管!我辦這個宮宴就是想看看他是何許人也,如今他不來,還有什麼意義?!”

她正要繼續鬧,結果一眼看到了下方的林昭行,小公主究竟還是好麵子的,趕緊收起了剛才撒潑耍賴的勁兒,勉強端出一個公主該有的架子,小聲道:“昭行哥來了啊。”

林昭行笑了笑,行禮如儀,“臣林昭行參見太後,參見慶安公主。”

“昭兒快起來。”太後慈愛道,“都是一家人,何必……”

她說了一半就住了嘴,幽幽地歎了口氣。

林昭行麵色紋絲不變。

慶安公主瞅著氣氛有些尷尬,連忙下意識地出來打圓場,嘟著嘴服了軟,“孫女也就是想著,昭行哥已經這樣絕代了,那比昭行哥排名更靠前的男子又是什麼樣子……唉,他不來便不來吧,左右我帖子都發出去了,宴席沒有取消的道理,走吧昭行哥,我帶你過去。”

在太後欣慰目光的注視下,公主引了林昭行一齊向舉辦宴席的覓雲宮走去。

“請帖帶了吧?我這次害怕亂七八糟的人來,特意讓守衛細細地驗每一張請帖,沒有的可不讓進呢,不過昭行哥跟著我,自然沒有請帖也沒關係……”話多嘴碎的慶安公主光顧著喋喋不休,結果沒有看路,“咣”地撞到了一個清瘦的身影上。

清寶本來一直在太後宮外等林昭行,結果和慶安公主撞個正著。

清寶縮縮脖子,害怕公主發難,趕緊跑到了林昭行背後。

“昭行哥……這是誰啊?你不是一向不用丫鬟麼?”慶安公主倒是沒生氣,隻是狐疑地打量著清寶。

清寶抱著手臂站在林昭行身後,細長的眼睛眨巴眨巴,突然很有底氣地跟公主說:“我是察秋司女捕頭。”

公主震驚地看向林昭行。

關鍵時刻,掌司使大人還是十分講義氣的,隻見他一臉鄭重地對慶安公主點頭道:“是我最近重點栽培的女名捕。”

慶安公主看看林昭行又看看清寶,正處於少女懷春時期的小公主,自帶敏銳第六感,忍不住心直口快道:“昭行哥,我姐姐……”

“林大人,卑職就不跟您一起去赴宴了,先趕緊去執行任務。”

清寶本來就隻是想來宮裏見個世麵,並不耐煩和林昭行一起去那種規矩大過天、飯也沒法好好吃的宴席,於是當場眉目肅然地表演著一代名捕的浩然正氣,然後轉身離開了。

按理說,宮中哪是能夠隨便閑逛的地方,不過清寶天生野慣了,又對宮裏的規矩不了解,見著宮裏的景色甚好,忍不住好奇地四處溜溜達達。

所幸來覓雲宮的路上全是宮外來參加宮宴的人們,一時間也並沒人特別留意清寶。

在和一對貴婦擦肩而過的瞬間,她們說的話突然猛地飄到了清寶耳朵裏。

“聽說天瀾公子榜榜首的傾國公子沒來呢,排名第二的林昭行倒是來了……”

“哎,什麼第二,那個小野種還敢往宮裏跑,也真夠不害臊的。”

清寶的腳步猛地一頓,她停頓片刻,腳尖突然輕輕巧巧地轉了個方向。

她跟上了那兩個貴婦。

“姐姐也別這樣說,畢竟林大人是齊王的兒子呢……”

“誰知道是不是真的?那小子一看就是個鬼心思多的,他和齊王長得又不像,聽說當初是拿著信物找來的,這信物偽造一個又不難……何況聽說那小子的母親卑賤得很……”

清寶默默看了一眼前麵這個穿桃紅色長裙、興奮地說著林昭行往事的婦人,她思索了片刻,腳尖輕輕一勾,一塊路邊的鵝卵石就被她勾了起來。

宮中的鵝卵石都是精挑細選過的,磨得一個比一個圓潤光滑,清寶抬腿悄悄往前一踢。

那婦人毫無防備,一腳絆到鵝卵石上,整個人猛地一滑,向後仰倒。

“夫人小心。”她身後的清寶連忙扶住她,那婦人的宮裝十分華麗,袖子寬大,清寶在扶的過程中難免扯了一下。

那婦人穩住身形,回頭看了一眼清寶,但見她的穿著也並不怎麼華貴,當即輕蔑地皺起眉頭,掙開清寶的手,“你可仔細點,這宮紗貴得緊,弄壞了怎麼辦?”

清寶低眉順眼,一如一個唯唯諾諾的小侍女,她連連道歉:“對不起夫人。”

旁邊另一個貴婦勸道:“算了姐姐,宮宴就要開始了呢。”

那婦人冷哼一聲,不再管清寶,與同行者一同前往覓雲宮。

覓雲宮門口的侍衛正一一檢驗著客人們的請帖,同行者已經進去了,侍衛衝婦人行禮道:“夫人,請出示你的請帖。”

“堂堂嶺南王妃你們都不認識麼?”那婦人沒好氣地白了侍衛一眼。

侍衛不卑不亢,仍然伸著手要求看請帖。

“嘖嘖嘖,給你看就是,不知變通的狗奴才。”嶺南王妃翻著白眼,去袖中掏請帖。

她的手上下摸索著,左袖摸完又去摸右袖。

“奇了怪了!”她叫起來,“我明明有請帖的!”

後麵已經有人不耐煩了,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誰也不喜歡傻等,後麵漸漸響起了議論聲——

“這一位找不到就請先去一邊找,我們也急著入場呢。”

“是啊是啊,先讓開吧。”

那婦人立刻不樂意了,回頭罵道:“叫誰讓開呢!你們一個個都是什麼身份,也叫我讓路?我堂堂嶺南王妃……”

“誰在外麵吵?”慶安公主突然從裏麵出來了,都說半大的少女變臉比變天還快,之前一直笑靨如花的慶安公主此刻生了氣,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簡直像欲雨的天,“沒有請帖的就走,哪來那麼多話?!”

“哎呀慶安公主殿下,我是嶺南王妃……”那婦人當即變了臉色,立刻好聲好氣道。

“嶺南王和我都隔了幾代了?還指望我認臉嗎?”小公主怒道,“而且你要是真的王妃,怎麼會沒有請帖?說沒說過沒有請帖就不要來?!”

那嶺南王妃還要再辯解什麼,兩個侍衛看了眼公主的臉色,直接一左一右地架起她丟到了一邊。

清寶遠遠地目睹了這一切,冷笑了一下,轉身就走。

距離覓雲宮不遠的地方有一處小湖,此刻湖上都結了冰,湖邊的長廊上掛了大大小小的宮燈,在黃昏中看來分外地美麗。

清寶走到長廊裏,從懷中掏出從婦人那兒偷來的請帖,往宮燈裏一塞,火苗立刻吞噬了它。

林昭行的壞話輪到你來說了?!清寶扯著嘴笑笑,她天生一副乖乖巧巧、清清秀秀的臉,不過這一個壞笑後江湖氣盡顯。

“你怎麼在這裏?”

身後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清寶回頭一看。

真是冤家路窄,平寧公主正站在廊中。

換作尋常人,早因為做賊心虛而嚇死了,不過清寶無論心理素質還是表演本領都是一流的,她直接麵無表情地反問回去:“那你又怎麼在這裏?”

平寧公主看她一眼,“無禮狂徒。”

她在長廊邊的長椅上端然落下,姿態端正嫻雅,“我是看到你在這裏,才過來的。”

清寶混不吝地往她對麵一坐,蹺起二郎腿,“怎麼?找我有事兒啊?”

平寧公主皺起眉頭,“昭行身邊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粗野之人?”

清寶冷笑,“他樂意。”

其實不知道為什麼,清寶平時也並沒有這麼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說話時語氣也稱不上衝。

但是在平寧公主麵前,她似乎就想要把自己最乖張最狂放的那一麵表現出來,仿佛和平寧公主產生的反差越大越好。

“我不是來同你爭吵的,我也不屑同你這樣的人吵。”平寧公主正色道,“你離昭行遠一點。”

清寶挑挑眉,撐著下巴道:“成功嫁進人家家門了麼,就開始管人家的家事?!”

“你!”平寧公主麵色粉漲,但她涵養極佳,深吸了一口氣就平緩了下來。

“我不知道昭行和你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讓他一直把你帶在身邊。”她靜靜道,“但是我想他的往事你應該一點也不了解。”

清寶靜靜的,沒說話。

“他是齊王早年遊曆的時候和一民間女子生的兒子,有關昭行的生母是誰,京城裏流傳著許多版本,而他自己至今諱莫如深。”平寧公主道,“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他十一歲那年喪母來到京城,是在我的幫助下,才得以讓齊王認他,之後他的嫡母欺負他,京城的貴族們嘲笑他,也一直是我陪在他身邊。

“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麼都不要緊,我根本不在乎,因為它們不可能抵得過我和昭行十餘年來的情分。

“況且,我希望你明白,昭行這個人……你跟不住他。”平寧公主輕聲道,“你難道沒有發現麼?他從來不吃熱的東西,不用熱水沐浴……因為他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毒。”

清寶的眼皮猛地一跳。

“中這種毒的人時時痛苦,絕不可接觸熱源,所以昭行隻要到夏天就根本不會在察秋司露麵,隻能呆在冰窖裏,由李希澤把案件的卷宗帶給他。”平寧公主沉聲道,“而這些年來,也一直是我在給他找藥。你明白了嗎?無論是感情的基礎,還是和他一起生活的能力……”

“平寧公主殿下,”清寶突然站了起來,“你說得對。”

平寧公主感覺清寶終於惱羞成怒了,她抬起眼,以勝利者的姿態迎向清寶的目光。

然而清寶扯起嘴角笑了笑,一聲輕輕的發問宛如往平地裏扔了個炸雷,“那麼……你怕什麼呢?”

平寧公主嘴角的笑意猛地僵住了。

“你說得對啊,你又有跟他十多年的情分,又有救他的能力,你這麼篤定自己是最適合他的人,那你怕什麼呢?”清寶挑挑眉毛,“何況我隻是被他帶在身邊而已,還沒怎麼樣呢,就讓你擔憂成這樣了?”

她上前一步走到平寧公主麵前,俯下身輕輕道:“還是說其實你自己就懷疑……他到底喜不喜歡你?”

平寧公主抬起頭瞪著清寶,良久,她低聲道:“你真的喜歡他?”

清寶大大咧咧地點點頭,“喜歡肯定是有點喜歡的咯,長得好看的人天生招人喜歡啊。”

“那麼他喜歡你麼?”

清寶支著頭想了想,非常真誠地說:“不知道,但是肯定不討厭。”

她彎下腰來,十分江湖氣地在平寧公主肩上拍了拍,小聲道:“平寧公主殿下,我就想勸你一句,人這一生,得得失失都是正常的,占有欲太重了隻會讓自己累。咱倆對林昭行的態度本來就不一樣,你喜歡他就想擁有他,但是我就隻想讓他開心。”

清寶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雪,蹦蹦跳跳地走了。

這一晚再次下起了大雪,天空中伴隨著一聲一聲的驚雷。

雷聲讓清寶做起了噩夢,她縮在被子裏,一頭一身的冷汗,嘴裏喃喃地一直說著些什麼。

林昭行被她的聲音驚醒,走到外間才發現是清寶在說夢話,掌司使大人鬆了一口氣,把被清寶踢到地上的被子撿起來蓋到她身上,就在他要起身離去的時刻,他突然聽清了清寶小聲呢喃的夢話。

她說:“娘……娘你在哪兒……”

林昭行猛地愣住了。

娘你在哪兒?

他抬頭看著窗外的天空,那上麵陰雲密布,不見慈愛的目光從雲上俯視他。

他舉目望向無盡的遠方,千百座樓台在雪中沉默,不見溫柔的手從蒼涼的世間伸出來撫摸她。

林昭行突然做出了一個自己也沒有料到的舉動。

他俯下身,輕輕抱住了清寶。

窗外“轟隆”一聲巨雷,然而清寶沒有再隨著雷聲發抖。

她一直微微顫抖的身軀在林昭行的懷抱裏緩緩地平靜下來,然而林昭行很快就發現,清寶的睫毛不易察覺地震顫了起來。

抱的時候完全沒有考慮後果的掌司使大人,立刻窘迫了起來。

醒來的時候突如其來在一個溫暖滾燙的懷抱裏的小女賊,也立刻窘迫了起來。

二人一時僵持住了,林昭行沒想好怎麼放手,清寶也沒想好怎麼掙開。

然而一陣異響拯救了他們。

林昭行立刻鬆開手,清寶也猛地抱著被子坐了起來,做賊心虛的二人同時凝神細聽,一副注意力全在異響上的樣子。

下一刻,他們聽清了。

有人在敲門。

並不是侯府的前門,而是那把掛著銅鎖的後門。

清寶率先起身,小貓一樣無聲無息地出門摸到後院,隔著一層鐵門,她小聲地問:“誰呀?”

門外沒有回聲。

敲門聲也停止了。

然而直覺告訴清寶,門外的人並沒有走。

大半夜的,清寶忍不住有點害怕,然而下一刻,林昭行也已經披著大氅走了出來,他看了眼穿著單衣就跑出來的清寶,把自己的大氅裹在她身上,然後低聲衝門外道:“誰?”

門外寂靜無聲。

林昭行猶豫了一瞬,叫清寶後退,然後他抽出佩刀,一把拉開了門。

一個落滿了雪的人影猛地砸了進來。

說是砸,是因為這個人真的是僵直著倒了進來,眼看著他就要一頭紮進雪地,清寶忙飛跑過來,和林昭行一起接住了他。

來人的身上落滿了雪,昏暗的月光下看不清他的麵孔,清寶小心翼翼地試了試他的鼻息,隻覺得呼吸十分急促。她小心地在他身上拍了兩下,來人的身體便隨著她的拍動晃了晃,仍然一聲不吭。

“好像是暈過去了。”清寶小聲道,“怎麼辦?”

林昭行猶豫了一下,道:“在西邊那個廂房裏燒一個炭盆。”

清寶跑去把炭盆放到西廂房裏,林昭行已經把來人背到了床上,清寶點燃房間裏的燭燈,把來人身上的雪擦掉。

當臉上的雪全部被擦下去的那一瞬,清寶和林昭行一起愣住了。

那是一張極其美好的臉,整個麵孔像是被能工巧匠用天下最精巧的刀鋒,在完美無瑕的玉石上精雕細琢出來的一般。

大概在燒了炭火的房間呆了一炷香的工夫後,來人終於恢複了意識。

他緩慢地睜開眼睛,濃密睫羽下頓時泛起了瀲灩的波光。

清寶見他醒了,端起一碗水湊到他唇邊,他卻偏開頭,嘶啞著嗓子道:“林府……請問這裏是林昭行大人的府邸麼?”

林昭行在旁邊衝他點頭示意,“在下就是林昭行,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來人低低地咳了一聲,啞著嗓子道:“謝天瀾。”

短短地說完這句話後,他就又暈了過去。

清寶嚇了一跳,趕緊湊上前看,林昭行抬手道:“不用擔心,這是脫力後的表現,你看他眼睫下方一片烏青,顯然是很多天沒有睡過覺了,手上有深深的韁繩痕跡,恐怕是一直在騎馬——現在是人在過度消耗後身體的自我保護效應,讓他睡一會兒就沒事了。”

清寶於是坐到一邊,撐著頭想了半天,老感覺“天瀾”這個名字怎麼聽怎麼熟悉。

片刻後,她猛地想了起來,震驚道:“難道……難道……”

“對。”林昭行隻看了一眼就明白清寶在想什麼,“謝天瀾就是天瀾公子榜排名第一的榜首,禦劍山莊的少莊主,人稱‘傾國公子’,整個天瀾公子榜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清寶震驚地看向躺在床上的謝天瀾。

即使現在狼狽不堪,謝天瀾的身上也有難以掩飾的光華。

和林昭行男子氣質的英俊不同,謝天瀾的長相更為精致,鋒利與柔和在他的臉上巧妙地融合著,整個人透著一種雌雄莫辨的極致之美。

林昭行站起身來道:“我先出去一下,他身上的衣服都被雪浸濕了,櫃子裏有幹淨的衣服,你幫他換一套。”

清寶忙叫住他:“等等……”

林昭行已經起身走到門口,他回過身來,悄悄地在清寶耳邊說了些什麼。

清寶猛地睜大了眼睛。

雪夜,房間裏幽幽一燈如豆。

已經恢複過來的謝天瀾與林昭行和清寶相對而坐。

林昭行率先開了口。

“敢問謝公子——禦劍山莊中出事的人是誰?”

謝天瀾猛地一驚,低聲問:“林大人怎麼知道……”

“知道禦劍山莊中有人出事?”林昭行飲一口茶,道,“很簡單。”

“你作為禦劍山莊少莊主,自小習武練劍,體質自是不必說,然而趕到的時候居然虛脫到這個地步,再加上你手上未褪的韁繩痕跡,肯定是沒日沒夜地騎馬趕路了數天——可見此事之急。

“然而江湖中人身子骨與常人不同,長時間地騎馬也未必能造成這個效果,所以很明顯除了外力的勞累外,還有來自情緒的內力。你心緒不寧,悲傷過度,內力外力交加,才會在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不支暈倒——可見此事之悲。

“何況你開口就是要找我,我們之前素不相識,你帶了一件又急又悲的事情來找察秋司的掌司使——那麼顯然是來找我破案。”

謝天瀾端著茶杯沉吟片刻,啞聲道:“是家師。”

林昭行思索了一會兒,緩緩道:“禦劍山莊……莫非是邱老莊主過世了麼?”

謝天瀾低低地一點頭,“消息還沒有傳開,但家師確實已經過世,師兄們告訴我他是……割腕自盡。

“師父早年練劍太過,積攢了一身的舊傷暗疾,很早就無法自己行走了,這半年來更是臥床不起,三餐都需要人服侍。”

謝天瀾道:“我前些日子因門派的事務出去了兩個月,回來後看見滿山戴孝,才知道師父已經過世了——師兄們說是因為師父心性好強,不願像廢人一樣度過殘生,更無法承受病痛之苦,遂早早超脫了。”

林昭行放下茶杯,緩聲道:“但謝公子覺得有疑點?”

“是,也隻有我一人覺得有疑點。”謝天瀾輕聲道,“我是山莊的少莊主,師父臥病休養後,逐漸地把諸多事務移交給我,但是這個過程是很慢的——畢竟一來我年輕缺乏曆練,很多事情還不知道怎麼處理;二來師父雖然行動不便,但是頭腦仍然是清楚的,山莊上下的事務他完全可以躺在床上口述指揮。

“為什麼師父要選在我外出的時候自盡?師父不是隨意衝動的人,他即便真想要早早超脫,也會花很多時間深思熟慮後再做決定,更會把他走後的事宜交接明白——但是我離開的時候,師父什麼都沒有跟我說,山莊中的大小事務也沒有交接給我。”

林昭行修長的指尖緩緩摩挲過瓷杯的表麵,他低聲道:“我猜……邱老莊主過世後,接管山莊的也並非謝公子。”

謝天瀾沉默良久,才低聲道:“林大人果然睿智……不錯,是我大師兄。誰來接任莊主都沒關係,大師兄接任也很好,這樣我省去了很多事務要處理,還可以把更多心思放在練劍上。”

謝天瀾道:“但是……我師父究竟是怎麼死的,我需要一個真相。所以天瀾冒雪前來,隻求林大人能隨我同去禦劍山莊調查。”

林昭行沉吟片刻,道:“禦劍山莊當地也有捕快……”

“師兄們說家師剛剛去世的時候便有捕快來過,但都說是自盡無疑。天瀾也是著實沒有辦法,才來求助於林大人。”謝天瀾急切道。

他猶豫了一瞬,小聲道:“而且,家師生前曾對我說,察秋司近年來一直在追查江湖上的一個門派……”

林昭行的瞳孔猛地一緊。

“那個門派由江湖上的大盜組成,人稱‘盜門’。”謝天瀾道,“實不相瞞,家師年輕時曾與這門派中的人有過故交,此次派我出去兩個月,也是在尋找故人的蹤跡……雖然暫時還沒有音訊。

“天瀾隻想說,若林大人肯將師父去世的真相大白於天下,天瀾必感激涕零。禦劍山莊雖然談不上多有勢力,但畢竟在江湖中也算是頗有能力的門派,願為林大人日後追查盜門提供一份助力。”

林昭行沉默半晌,最終答應了。

“我明日去察秋司和李希澤交代一下事務,然後我們就啟程。”林昭行揉揉額頭,“謝公子這邊有什麼線索麼?”

謝天瀾道:“一切事情都是聽我師兄說的……我出去兩個月,師父隻聯係過我一次,他托暗樁交給我一個藥方,說我體質偏寒,冬至前後應當特別注意,如果受了風寒,就按照這個藥方去抓藥。”

謝天瀾掏出一張信紙來。

那上麵簡簡單單地寫了幾句噓寒問暖的關心之語,接著便是一行一行藥物的名字。林昭行和清寶對醫術之道都不太精通,隻覺得都是些常見的藥物,看不出有什麼蹊蹺。

“你按著這個藥方去抓藥了麼?”清寶問。

謝天瀾搖搖頭,“我路上匆忙,沒有什麼時間去藥鋪,況且身體也一直很是康健……”

林昭行久久看著那個藥方。

“林大人覺得哪裏有蹊蹺麼?”

“這樣看的話,沒有。”林昭行道,“但還是很奇怪……謝公子這麼大個人了,生病自然會去看大夫,邱老莊主如果連想要了卻殘生這樣的大事都完全不通知你的話……有什麼必要千裏迢迢地送這麼一個方子來?”

他站起來,“我們去藥鋪抓一服藥試試。”

“現在可是半夜。”清寶提醒他,“哪家藥鋪還開著門?”

林昭行看了眼外麵的天色,確實漆黑一片。

他思忖片刻,笑了笑,“那麼少不得又要麻煩我們的嚴太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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