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初晴,宜開卷,忌訪友。
安生過了半個多月,阿懷要上學了。
“世上唯有讀書高”這個事兒,到什麼時候、什麼人家都是要認的,更何況還是大少爺的意思。
那玲兒給挑了西城的小學,洪家再能耐,阿懷也才是個五歲的孩子,若是為著這個姓受了欺負,對他、對那些孩子都是個麻煩事兒,不若送的遠點,身份藏著點,安穩穩過個童年最好。
老爺子是不滿意的,請先生來家裏教最穩妥,不想大少爺一句“時代不一樣了,小輩兒也得往前探探身子”,把事兒拍定了。
那玲兒和管家去送阿懷上學,囑咐了一路。
“阿懷到了學校要有禮貌,見著先生要問好,見著同學要客氣,阿懷有學名了,洪懷麒,先生叫的時候要應……”臨到學校又說了一遍。
阿懷扭著身子不高興,他不想去,可到了學校,瞧著裏麵的大院子和一個個往裏走的孩子,他又忍不住好奇想進去瞧瞧。
小班的先生姓陸,斯文文一位,管家伴著孩子跟先生說話,她帶重孝不便往前,就門邊兒聽著,暗自想著一會兒回那家把她那方紅絲硯取來,送給阿懷。洪家雖大,也還是南城裏平民的規製,好些東西好些事宜,排場雖夠,精細不足,她自也不敢提,倒顯得矯情,索性回去拿。
“敢問,可是陸先生?”門外來人,高高瘦瘦,淡青色的袍子,身邊一位少婦身姿豐腴,領著的小孩與阿懷差不多高。
那玲兒讓過,兩人略略頷首,也是來報名的新生,大人們說話辦手續,兩個孩子玩到一塊兒。
“你叫什麼啊?”那玲兒蹲下身子問那小孩,鼻間縈繞一股子藥草香。
“關明遠。”小孩答得幹脆,胸前掛著個荷包,飄著幽幽草藥香,上麵繡著個明字。
“我叫洪懷麒。”阿懷也爭著說名。
“那是你爹娘?”那玲兒又問。
關明遠點頭,阿懷又爭著說:“這是我玲兒娘。”那神情微微落寞,那玲兒伸手刮了下阿懷的小鼻頭。
手續辦完了,倆孩子也熟了,乖乖跟著陸先生往課室去了。
“忠叔,我想回趟那家,取點東西給阿懷。”那玲兒低聲詢問。
“喲,小的這邊……”管家掏出懷表看了看。
“不勞煩忠叔,我這拿了東西就回,讓剛子跟著就行了。”那玲兒邁步上車。
罩著黑紗的車一路向南,路過學校,也路過了關明遠的父母。那玲兒隔著黑紗看著那高高瘦瘦淡青袍子的男人,輕咬下唇,她不會記錯人,關明遠的父親就是那個在胡同裏擁著柳月,笑若暖陽的男人。
真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