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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山穢海山穢
玲瓏

8

穀雨時節,香椿樹已枝葉蔥蔥,吃香椿芽的季節過去了。

這個季節過去,便是下個季節,冬去春來,春走夏至,天地自有定數。唯人,總能脫了那定數,碰上無數的巧……

那玲兒取了東西,跟陳媽少聊幾句便往“點心曹”去,阿懷頭一天上學,總要讓他高興高興,更何況她也不想在老房子裏多呆,生怕呆久了,便要給舊日的記憶吞掉。

今兒早,“點心曹”門前還沒有許多人排隊,末一個站的少婦身後一條黑亮亮麻花辮,辮尾墜著流蘇繩。

“二……”那玲兒站過去,前頭人回身,俏眼彎眉,端的一驚,下意識開口。

“噓!”那玲兒眼神越過柳月,對麵高高瘦瘦的男人正急匆匆往這走。

柳月回身看見男人,麵上重掛了笑,“阿關,怎出去這麼早?”

“換了新琴,早起跟著吊嗓子的小徒弟兒們合合,才回……”男人突然看見那玲兒,差點被嘴裏的話噎死。

柳月見男人看著二少奶奶,忙道:“這是小玲,我在洪家的姐妹,總聽我說曹家嫂子的點心好,便來買些。”話說得幹脆,袖子下的手卻偷偷扯著那玲兒的衣衫。

“這是阿關,我們當家的。”柳月又介紹另一邊。

那玲兒笑而不語,微微點頭。

男人看了半晌,也不見她戳穿他,遲疑疑應了聲好。

“別買了,還得好些時候呢,咱回吧。”阿關拉過柳月手臂。

“柳姐姐回吧,我排著,一會兒多買些就是了。”那玲兒開口,兩個人都盯著她,生怕她說出什麼。

“好。”

“好。”兩人齊應聲,挽著手走了,走得快,柳月身後的黑辮子一搖一晃地蹦著,辮子都慌了,人豈能不慌?

天擦黑,柳月兒便回來了,捧著老爺子賞給阿懷的文房四寶,一身灰白底兒茶色碎花滾銀邊旗袍,素而貴,和早間那一身藍棉布襖子差的不是一兩點,不看姿態,隻瞧衣服,已是判若兩人。

“孫少爺上學辛苦,老爺子惦記。”柳月來得張揚,還是那一副不把別人放眼裏的懶散。

“柳姑娘喝杯茶?”那玲兒看著柳月,柳月也看著她。

“是渴了,勞煩二少奶奶賞一杯吧。”柳月落座,她到底還得了她一個金鎦子不是,明明知曉了自己的秘密,卻還上趕著送禮,這好意給得明顯,柳月不傻,今日之前,她還能愛答不理,今日之後,她卻不得不接下這好意。

“柳姑娘懂戲?”那玲兒親手倒茶遞過。

穀雨時節,江南下了新茶,京裏也買得到,可那玲兒喝不上,洪家還沒給過她月例錢,她那點東西,為了多得點消息,都給下人們散得差不多了,這是頭年的茉莉花,陳茶,也香。

柳月歪靠在桌上,一手撐著下頜,一手繞著茶杯口打圈:“戲班子裏長大的。有一年台柱子卷了班主的錢跑了,師傅氣急,把幾個小丫頭子都給賣了,我半道兒跑了,又讓人抓了,打唄,打死也就算了,沒想到半死不死給扔出去了。

得阿關救了,撿條命,唱戲唄,他拉琴,我唱戲,結果唱了不到一年,又讓大兵給盯了上,我給關起來了,阿關也給抓了……後來,洪家救了我又救了阿關,我就到洪家幹活唄……”

柳月說得輕巧,幾句話就是五六年。

“二少奶奶,我柳月,在洪家,幹的是下屋裏灑掃的力氣活,哪天又碰上了,可別說錯了。”柳月放下手,挺直身子,看著那玲兒一字一句說得鄭重。

“知道了。”那玲兒應得輕,卻穩了柳月的心。

“洪……老爺救的你?”那玲兒聲兒越發輕。

柳月沒應。

那玲兒抿了口茶,瞥眼柳月腰間的香包,轉了話頭:“柳姑娘身上帶了藥草?”。

“嗯,春到了,驅蚊蟲的。”柳月輕撫腰間香包,藥草香衝鼻,和關家孩子身上帶的一個味道。

“你們當家的送的?老爺子看見了不礙事?”那玲兒又倒了杯茶,借此緩一緩臉上的紅,她到底還是個姑娘家,問人家房裏的事兒,怎麼都有些抹不開臉。

柳月兒嗤一聲笑:“二少奶奶聽過這句話沒?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別人家的媳婦兒總是好的……不然你以為老爺子憑啥半個月讓我回趟家?他就好這口兒唄。”她答得倒是大方,既然做得,有什麼說不得?柳月不在乎,不在乎名聲,也不在乎洪家,她在乎的人在外頭。

“這些年……就這麼過的?”那玲兒灌了兩杯茶,才緩了臉上的熱,問得仍是輕,輕得隻柳月一個人聽得見。

柳月又笑了,笑意收了,端的一臉鄭重:“不這麼過,活不下去的……人呐,得有情……”

柳月走了,夜也黑了,月掛在天上,被雲遮住,不甚明朗。

柳月走的時候,眼裏又一次雜了幾分異樣的光,這一次,那玲兒看明白了,是憐憫……她在憐憫自己,守了望門寡的女人,沒有資格談情。

可是她有,即便那情事扭曲至此,竟也讓她有底氣憐憫自己……那玲兒心底陰沉,和這天色一樣,雲遮月,月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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