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四,宜動土,忌遠行。
洪長生的頭七一過,洪家人就來了。
那玲兒看著罩了黑紗的人力車,耳邊是陳媽嗚咽咽的哭,半天才挪了一步,一步腿就軟了,每向前一步,就是靠近絕路一步,幾步遠的車,黑漆漆的紗被風吹得鼓起,紗後麵不是座子,是再不能見光的人生……
“不、不去庵裏。”那玲兒邁出去的腳往後撤,她本是打算認命的,山貨行都給出去了,她還有什麼不肯認的呢?可這會兒看著那黑蒙蒙的車,她害怕了,後半輩子,就這麼黑蒙蒙地過?不,她不想。
可沒人管她想不想。
“不去庵裏,那小的就替洪家謝二少奶奶守貞。”話音未落,人群裏上來個小子,托著三尺白綾。
“青天白日,你們要害人命不成?”那玲兒唇不見血色,自古寡婦兩條路,孤零零守貞的活,痛快快守貞的死。更何況,望門寡的媳婦喪期裏自殺,官家是要賞烈女牌子的,洪家又有什麼不敢呢?
“二少奶奶總要挑條路走……”洪家人垂首,態度是恭敬的,恭敬而冷漠。
那玲兒扭身要走,洪家人呼啦啦圍了滿院兒。
“二少奶奶是見過世麵的,您這身份還這麼住這兒,不合適。”洪家來的還是大少爺身邊的人,四十上下的中年漢子,身材壯碩,說話難聽,可態度柔和,柔和地勸人去死。
話沒說完,白綾小蛇一樣攀上脖頸,自縊,何須登高,有個人跟後麵勒住了,兩手下壓,一扥,氣管就壓住了,再一扥,脖頸就折了……
冰涼涼的白綾,刀子一樣壓在咽喉上,吸進來的氣兒已開始不夠喘,喉骨壓向內裏,針紮似的疼之後是鋪天蓋地地暈……
“好、不、不住、這兒……”掙紮著吐出幾個字,白綾鬆了氣力,冷氣湧進肺裏,激起猛一陣咳。
“請二少奶奶上車。”話還是恭敬的。
那玲兒扯落白綾,咬牙看著地麵:“我要進洪家,既然得你們稱一聲二少奶奶,那我就去看顧孫少爺,娘帶兒子,總合規矩吧?”清淩淩的聲兒落地,像折斷的冰棱,鋒利又清脆。
裹著黑紗的人力車走了,那玲兒透過黑紗看著夕陽餘暉,雖不大清,到底還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