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時沒太搞懂長姐忽然到我跟前演這一出是為了什麼,直到我那身著百壽衣的便宜爹怒喝了一聲“你這不孝女,還不跪下!”,我才反應過來,這大約是一出不怎麼高明的苦肉計。
我道:“我又無錯,為何要跪?”
身側剛剛要替我打抱不平的賀昭之,讚許地瞧了我一眼。
“秦家已經算是很好的歸宿了,你合該感恩戴德,珍惜良緣才是。”
何相不顧這麼多人在場,說話毫不留情,“你因為自己的過失,要你姐姐跪下謝罪,是何道理?”
賀昭之說話很有分量:“我眼瞧見了,是何大小姐不依不饒非要跪的,我這義妹可半個字都沒說。”
四周一片嘩然。
我這一身穿得太過破爛,以至於何相讓我跪下之後,許多人竊竊私語,有人說秦家虐待宗婦,有人說何相嫁妝給的少,簡直是在故意苛責我。
我有些心虛,手心冒了些許冷汗,但還是梗著脖子不肯跪他。
何相見輿論有些不受控製,揚言要動家法懲治我。
下人將那六尺長腕口粗的木棍呈上來,我瞧著那木棍,有些木然。
這棍子打在我身上,多半不出十棍我就已經咽氣了。
何相當著賓客的麵道:
“諸位有所不知,她並非我親生,而是十餘年前老夫撿來的棄嬰,老夫將她當成親生女兒,養到這樣的年歲,卻不想她幹出如此醜事。”
要是真正的何惜微站在這裏,該有多絕望啊。
我替何惜微感到不太值得。
據我所知,原主已經準備好和青梅竹馬的黎國世子一起殉情了。
但原主估摸著是為了全何相的養育之恩,還是嫁到了秦家,應當是想拜了天地,全了秦家顏麵和天子旨意之後,再去尋短見。
何相抬手,示意下人將我綁到條凳上,拎著凳子走到我跟前:
“她為了替長姐嫁給秦歸瑜,不惜給長姐下藥,害得長姐纏綿病榻。”
那棍子被他杵在地上,蕩起一層浮灰:“今日老夫便清理門戶,打死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
麻繩勒得很緊,我手腕一陣生疼。
何相單手拄著棍子,蹲著我身側,低聲在我耳畔道:
“我特地叫送嫁的隊伍路過黎國都城,就是為了讓你毒死那個黎國世子,可你竟敢將毒藥換了。”
“怎麼,你一個細作,也配有感情不成?”
他又道:“本來想著黎國世子一死,黎晏必然交戰,譽關左右是守不住的,到時候秦歸瑜和你都得死,豈料這小子有些能耐,叫人守住了譽關。”
我被人用帕子塞住了嘴,隻能死死地瞪著他。
“老夫是想將黎國軍隊引入腹地再一舉殲滅,秦歸瑜卻想了個損失更小的法子。”
他的語氣就像得到了什麼稀世璞玉一般,“這麼個人才,日後必定前途無量,可他的妻子卻是你這麼個不聽話的細作……”
原來這就是他要設計殺我的原因。
他是想讓我給他親生女兒騰地方。
我閉上眼睛,那棍棒掄起來的時候虎虎生風,忽然有人高聲道:“季國國君的壽禮送至,還請相國大人移步門外。”
我沒回頭也能聽出來,這是秦歸瑜的聲音。
他撥開那些家丁,取了佩劍,將縛綁著我雙手雙腳的麻繩小心砍斷,將我扶了起來。
他目光掃過我的手腕,手指輕輕拂過那些被麻繩勒出來的細小傷口,眼裏蘊了怒意:
“疼不疼?”
我從他手裏抽出來手腕,將手背了過去,訕笑道:“還好……你怎麼來了?”
和前幾次彌留之際的疼痛比,這區區麻繩也太小巫見大巫了。
“有人給相國大人送賀禮。”他頗為涼薄地瞧了一眼門外,“我來湊個熱鬧。”
便宜爹氣得聲音發抖:“你敢攜帶兵器入我府邸?”
秦歸瑜收劍入鞘,譏誚地瞥了他一眼:“相國府不是未央宮,相國也並非天子。”
臣子進宮才要卸掉劍履,秦歸瑜言下之意就隻三個字——
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