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們兄妹中我最怕父親,然而也隻有我,因為一棵被毀滅的花和弟弟發生爭執,在父親要打我的時候,無比委屈的我膽怯而固執地抓住父親手中長長的竹竿,圍著他轉圈圈,第一個冒犯了父親至高無上的尊嚴和權威。
沉默了二十年的《孤獨的小島》依然沉默,我決定瞞著父親,像小時候一樣,膽怯而固執地去為父親出一本書。我所能做的,也隻有這些。父親的好友自告奮勇和父親通融,結果父親斷然拒絕。
2007年10月24日,我在誌願執勤的路段上,走進一家郵局歇息。我本想給父親寫一封信,再次談談出書的事情,但我很絕望,知道父親肯定不會答應,而且父親的拒絕會打消我所有的勇氣。所以就決定再次冒犯父親,自行把書出版,然後送他一盒火柴,如果真的生氣,就一燒了之。在三天的間隙裏,我在郵局的長桌前,用一支拴著繩子的筆,在一遝廢舊儲蓄單的正反兩麵,斷斷續續寫下了這些文字,作為這本書的序。
那支拴著繩子的筆就像自己的文字一樣不好使,難以描述出父親的全部,我自身的淺陋也根本不具備探索父親精神世界的能力,我和父親之間真實的距離也決定我不能像他的學生和朋友一樣更純粹地提煉父親的人格精華,但是,我所已經描述的,都是我眼裏真正的父親。我也愛父親,即使我們之間的愛沒有那麼家常,沒有那麼溫馨,但我從心底一直都愛,而且無法替代。我的文字中對父親充滿了批判意識,是因為我相信,父親本身就不是一個僅僅滿足於承載讚美和溫情的人。
這就是父親。
這就是我的父親。
這就是值得我一生仰望卻永遠也感受不到溫情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