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70年8月,十四歲的張煒從燈影史家學校小學畢業,進入燈影史家聯合中學讀初中。小學和初中雖在一個校園裏,但隨著年齡的增長、知識的積累、接觸範圍的擴大,還有社會政治環境的巨大變化,他對人、對事、對社會的觀察角度也在發生變化。童年的稚氣漸漸消去,現實的嚴峻與冷酷擺在了麵前。他必須麵對,無法回避。人一旦長大,就得承擔他要承擔的那一份沉重。
這是一座多好的校園啊,它靠近林子,離大海也不遠,說它風景如畫並不為過。中學時代,又是一個多麼美好的人生階段,青春洋溢,生氣勃勃,仿佛每天都是新的。可是在那樣一個時代,一切都不可避免地被扭曲了、變形了。張煒說:“我開始做中學生的時候,正好是60年代末期。那時候社會上很亂,人們的日子都不很好過,林子邊上村莊裏的居民又鬧起了派性,再老實的人也得不到安寧。”張煒:《童年三憶》,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年8月版,第112頁。
那個時候,他甚至連林子和大海的美景也無緣欣賞了,小學時代的嬉戲玩耍一去不返,他麵對的大多是一些成人的活動。這一切,對少年張煒來說來得有點太早了,但一個人要經曆什麼、麵對什麼,並不是自己能夠選擇的。張煒說:“那時候我們並沒有多少時間來享受大自然的慷慨賜予,因為當時已經找不到一個安靜的角落了,就連這個綠蔭匝地的校園也不能幸免:到處都是造反的呼聲,是湧來蕩去的各種群眾組織。我的同學全都來自附近的幾個村莊、國營園藝場和礦區,大家操著不同的口音,這會兒卻在呼喊著同一些話語。老師和同學們除了要寫大字報、參加沒完沒了的遊行和批鬥會,還要不斷地接待從外地趕來串聯的一隊隊紅衛兵。後來形勢發展得更加嚴重:我們校園內部也要找出一兩個反動的老師和學生,並且也要開他們的批鬥會。”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年8月版,第2頁。
更可怕的是,這場風暴還不知要持續多長時間,消磨盡多少人的才華和夢想,甚至生命。作為一個初中學生的張煒,剛剛走出懵懵懂懂的小學階段,各種痛苦磨礪就不可避免地接踵而至了。
二
這個時候,學校裏正常的教學秩序已經全部被打亂,整個社會秩序也混亂不堪。那個在南山水利工地勞動、半年才能回家一次的父親,又一下子被人提起,成了全家最大的災難和悲劇。
父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要長年在南山辛勞?現在張煒終於明白,就像外祖父死於一場不明不白的暗殺一樣,父親身上也背負著難以說清的重壓。在那樣一個時代,許多事情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於是,在一個到處是“紅海洋”、大字報和震耳口號的環境中,父親開始遭受批判,他也就成了同學們眼中的“另類”。張煒回憶:“校園內一度貼滿了關於我、我們一家的大字報。我不敢迎視老師和同學的目光,因為這些目光裏有說不盡的內容。”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年8月版,第3頁。一些同學還常常聚在一起欣賞大字報上的那些“美妙”句子,有時難免背後對他指指點點,這也成了張煒最為難堪的一刻。
這個時候,他一直盼望、思念又疑惑不解的父親終於回到了茅屋,可隨之而來的不是親人團聚的溫馨,而是“民兵”的監視和可怕的批鬥會。新的災難降臨了,張煒在學校裏的處境雪上加霜。張煒回憶:“學校師生已經不止一次參加過我父親的批鬥會。當時我要和大家一起排著隊,在紅旗的指引下趕往會場,一起呼著口號。如林的手臂令人心戰。但最可怕的還不是會場上的情形,而是這之後大家的議論,是漫長的會後效應:各種目光、各種議論、突如其來的侮辱。記得那時我常常獨自走開,待在樹下,想得最多的一個問題就是:怎樣快些死去,不那麼痛苦地離開這個人世?”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年8月版,第5頁。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剛剛涉入人世不久,居然想到了死,該是何等的痛苦與絕望在壓抑著他的心靈。
父親除了挨批鬥,被監督著在附近村裏勞動,還經常被打發到海邊拉網。張煒常常與同伴去看拉網的隊伍,在那長長的網綆上匍匐的一溜人影中尋找父親。他看到那個高大威猛的海上老大手持一根棍子,巡視著那些拉網的人,樣子十分凶惡。他試圖在那拉網的隊伍中找到父親,可是看不見。於是他和同伴都使勁地敲擊各自手中的魚皮鼓,他敲打得格外用力,他想用鼓聲壓過拉網號子,讓父親能夠聽到並注意到他,可是海上老大炸雷般的吆喝聲,鼓聲和號子都是壓不住的。他是多麼徒勞、憂傷和無奈。參見張煒:《同一類聲音》,張煒:《生命的呼吸》,珠海出版社1995年12月版,第47頁。
三
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那些叫作“民兵”的人。“民兵”,是當年一個最嚇人的字眼,有時候大人嚇唬不聽話的孩子,就常常用“民兵來了”製造恐怖氣氛,也常常會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在張煒眼裏,這兩個字意味著恐懼、顫抖和眼淚。
這是一批由“特殊材料製成的”人,他們喜歡穿白球鞋、舊軍衣,背一杆刺刀生鏽的三八大蓋,這是他們橫行鄉裏的不敗法寶。他們待遇優厚,忠於“村頭”,別說對待父親這樣的人,就是對自己的親爹娘也毫不留情。張煒說:“在執行打狗令的時候,他們為了逮住一條逃逸的狗,能夠在一條又濕又臟的泥溝裏潛伏通宵,隻緊緊摟住一杆步槍,一動不動到天亮。有的民兵為了表示大義滅親的勇氣,在自己的父親與村頭發生哪怕最輕微的衝突時,也要衝上前去打老人的耳光。還有一個小夥子與鄰村人鬥毆,為了鎮住對方,竟然操起刀子砍去了自己的小指,而且麵不改色。”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年8月版,第14頁。父親落到這樣一群人手中,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有一段時間,他們對張煒家的茅屋特別留意,時常背槍光顧,甚至夜半時分還在屋後溜達,咳嗽,抽煙,壓低嗓門說話。父親從南山一回來,他們就更加忙碌起來,除了沒白沒黑地監視,還要隔三岔五地進門審訊一番。張煒說:“他們進門後就讓父親立正站好,然後開始高一聲低一聲地審問。他們問的所有問題都沒有什麼實際內容,因為問來問去就是那麼幾句:是否有生人來過,近來有什麼不法行為,等等。這些問題其實由他們自己回答更合適,因為再也沒有比他們更熟悉茅屋裏一舉一動的人了。”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年8月版,第14頁。顯然,所謂的“監視”和“審問”都是一種幌子,他們不過是要在弱者麵前耀武揚威一番,借此顯示自己的“強勢”與“高大”。這是動物界弱肉強食的法則在人間的演繹,而就人性的陰暗、醜陋、暴虐、殘忍來說,這些兩條腿的“民兵”比那些四條腿的動物還要可怕,因為他們要摧毀的不光是人的肉體,還有人的精神和尊嚴。
這時的批鬥會變得更為可怕,因為遠遠近近的村子,隻要開稍大一些的批鬥會,他們就要來押上父親參加,有時候還要把父親捆上。張煒說:“民兵捆人很在行,他們會想出許多花樣。有一個年紀十七八歲的民兵把父親捆上了,另一個年紀大一點的民兵看了看,搖搖頭說:‘不行。’他叼著煙,一邊解著父親身上的繩索一邊咕噥,向旁邊的人示範。他用膝蓋抵住父親的腿彎,然後將手裏的繩子做成一個活扣,隻用三根手指輕輕一抽,繩子就給拉得繃緊。”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年8月版,第16頁。這些曆曆在目的細節,被一個少年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繩子捆在父親身上,也是捆在一個少年的心上。他在1978年寫下的短篇小說《人的價值》中,就記述了“民兵”綁人、開批鬥會的細節,令人難忘。
“民兵”,這個在特殊年代產生的危險怪胎,給張煒留下了無比慘痛的記憶和莫大的心靈創傷。他若幹年後回到故地,還會想起當年在學校裏參加批鬥會的情景,想起那些凶神惡煞的麵孔和內心冰冷的感覺:“有一天記得正下大雪,學校放假,本來照例要開放假大會,但由於要參加一個批鬥大會,也就省略了學校的會。已經在學校住了很久,不太知道外邊一些事情,一路匆匆到了會場,台上站的人嚇了我一跳……腦海裏一片空白。”張煒:《葡萄園暢談錄》,作家出版社1996年2月版,第40頁。不用說,台上站的正是他的父親。
對於這種毫無文明和法度可言,甚至喪失人性的野蠻行為,張煒後來曾有深刻反思。他認為所謂的遊街示眾,是中國傳統的陋習,是對人權的蔑視和對人性的摧殘。他寫道:“遊街示眾在這裏的小城街道上每年都要上演幾次,犯人胸前掛著大紙牌。這與滿清時期的做法沒有什麼大的不同——有些東西要改變是很艱難很緩慢的。”張煒:《葡萄園暢談錄》,作家出版社1996年2月版,第40頁。“有一些人根本沒有‘尊重人’這個概念。睜開眼睛看一看,對人的侵犯比比皆是。”張煒:《葡萄園暢談錄》,作家出版社1996年2月版,第40頁。在《你在高原》中,他寫到了遭受誣陷的革命者寧珂等被遊街示眾的情景,還寫到了20世紀80年代初期“嚴打”鬥爭中對所謂“流氓犯罪分子”的遊街示眾和公審場麵,都表現了這種傳統“陋習”對人性的戕害。如今,這些早已為曆史徹底否定和摒棄。
張煒在文學作品中,塑造過各種各樣的人物形象,這些人物都是立體的、豐富的、複雜的,即便那些社會災難、政治災難的製造者,其身上也是善惡交織、人性與獸性糾纏的,即便他筆下的一個土匪也有其殘存的講義氣的一麵。對人性,他從未作簡單化、片麵化的處理。唯獨對於“民兵”和他們背後的“村頭”,他始終沒有放過。對於這些人在新的曆史時期衍生出來的“變種”——那些由“村頭”演變而來的“企業家”和他們工廠中所謂的“保安隊”,他也沒有放過。他永遠不會與他們達成和解。這是張煒永難愈合的精神傷口,也是他審視人性之惡的一個重要切入點。
四
在這樣一種環境中,他和家裏養的貓和狗就格外親近。因為林中的野物雖多,卻無法建立友誼,與貓和狗才可以久久注視、相互偎依。他從它們那裏獲得了在人群中難以獲得的溫暖和忠誠,把它們看成了家庭中的重要成員。
張煒後來回憶:“我們那時對於貓和狗是家庭成員這種認識,絕沒有一點點懷疑和難為情。因為我們一家人與之朝夕相處,我們從它們身上感受到的忠誠和熱情、那種難以言喻的熱烈而純潔的感情,是從人群當中很少獲得的。就我自己來說,當我從學校的批鬥會上無聲地溜回林子裏時,當我除了想到死亡不再去想其他的時候,給我安慰最大的就是貓和狗了。它們看著我,會一動不動地怔上一會兒,然後緊緊地挨住我的身體。”“而那時的人群在我眼裏常常是可怕的,他們當中的一部分有多麼不善甚至惡毒,我是充分領教過的。”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年8月版,第7—8頁。
但是,就是這樣一點可憐的人間溫暖,也不能得到保留。很快,一紙可怕的“打狗令”突然從天而降:養狗的人家必須在接到命令的第二天解決自家狗,過期就由“民兵”來辦。張煒回憶:“大約是一個普通的秋天,一個絲毫沒有噩兆的挺好的秋天,突然從遠處傳來了新的不容更變的命令:打狗。所有的狗都要打,備戰備荒。戰爭好像即將來臨,一場堅守或者撤離就在眼前,殺掉多餘的東西。我當時的感覺就是這樣。我完全蒙了,什麼也聽不清。”張煒:《綠色遙思》,《張煒文集》第29卷,漓江出版社2019年10月版,第100頁。他多麼希望自家那條叫“小青”的深灰色雌狗能夠逃得一條性命,可它最後還是被打狗的人殘忍地虐殺了。
殺狗,在當時重重地刺傷了張煒的神經。張煒回憶:“記憶中,每隔兩三年就要傳下一次打狗令。它總是讓人毫無準備,突然而至。每一次駭人的消息都不必懷疑,因為誰都能嗅到空氣中的血腥味,同時感到空氣在打戰。”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張煒:《遊走:從少年到青年》,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2年8月版,第11頁。若幹年後他重回故地,在感歎自然環境變化的同時,他也懷念那些與人類親密無間的動物,尤其是貓和狗。少年與狗,也時常出現在他的作品中。張煒說,一位文學朋友曾對他講,他的小說中寫動物太多了。有一次他給那位朋友讀他的一個中篇,讀到一半的時候朋友滿意地笑了,說這篇還不錯,終於沒有狗。他聽了沒吱聲,因為再讀下去就有狗了。張煒說:“因為我個人沒有辦法不讓它頻頻出現。在我童年、少年的經曆裏麵,打交道最多、給予我安慰最多的,就是那條狗了。”張煒:《小說與動物——在香港浸會大學的演講》,張煒:《午夜來獾——張煒2010海外演講錄》,作家出版社2011年4月版,第20頁。他後來還曾計劃以這條狗為主人公寫一部報告文學,寫出自己真實的記憶,寫出它一生的命運,但是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寫成。參見張煒:《小說與動物——在香港浸會大學的演講》,張煒:《午夜來獾——張煒2010海外演講錄》,作家出版社2011年4月版,第46頁。
張煒對貓和狗、對各種動物的感情是持續而長久的。不管是在虛構的文學作品中,還是在現實生活中,他都不時地表現出對動物的喜愛和尊重。長篇小說《你在高原》中寧伽的外祖父曲予,在“曲府”裏就飼養了很多動物。曲予先生甚至設想,在戰爭結束之後於小城中建設一座動物園。寧伽的祖父寧吉,對馬的感情更是濃得難以化開。他寫下的描寫動物的作品不計其數,有的幹脆就以動物為主角。這些都不是偶然的。
對動物的深厚情感,甚至影響了張煒對生活和人的看法:他一直不能吃青蛙做成的“田雞”菜;聽說一個朋友吃了兩個刺蝟,他就從此覺得這個朋友很不好。在思想和情感深處,他也將那些打狗的人與人間殘暴緊緊地連在了一起。張煒說:“他們硬是用暴力終止了一個挺好的生命,不允許它再呼吸。我有理由永遠不停地詛咒他們,有理由做出這樣的預言:殘暴的人管理不好我們的生活,我一生也不會相信那些凶惡冷酷的人。如果我不這樣,我就是一個背叛者。”張煒:《綠色遙思》,《張煒文集》第29卷,漓江出版社2019年10月版,第101頁。
隻要人世間的冷酷與殘暴存在一天,張煒就不會與這個世界握手言和。對於人間醜惡,他是一個清醒的提醒者、無情的揭露者和堅定的反抗者,即使毫無勝利的希望可言,他也毫不妥協、絕不寬容。這些,都是張煒文學作品所要表達的核心要義。
五
回望張煒的人生和文學道路,我們會看到:他雖與親人一起經曆過巨大的侮辱和難以忍受的黑暗,卻沒有因此滋生可卑的報複心理,“以惡抗惡”,走向極端;也沒有因此消極、絕望,走向幻滅與虛無。相反,他以無比強大的內心戰勝了自己,更加體會到了愛的珍貴,樹立起了自己愛與善的道德觀。這是非常難得的,也是他成為一個優秀作家的思想基礎和重要前提。
張煒認為,一個人隻要還對“昨天的嗬斥記憶猶新”,“他再也不會去粗暴地對待別人,不會損傷一個無辜的人。他特別容易將心比心、推己及人,懂得體貼那些陌生的人”。張煒:《羞澀和溫柔》,張煒:《周末對話》,江蘇文藝出版社1991年12月版,第62頁。張煒認為:“能夠治愈的人生,源自一種善良的、良性的東西,它會讓人生缺憾變得更少,讓一生更合理也更飽滿。一個人經受了苦難,更不應與惡聯手去製造苦難。曾經從苦難中感受過屈辱的人,不應該再去播撒苦難。那種行為想一想就會感到羞愧和自責。他不會把這種苦難的病菌散布於四周,不會強加於人。能夠這樣認識人生、認識苦難,應該擁有更大的幸福。”張煒:《童年——文學的八個關鍵詞之一》,載於《天涯》2020年第3期,第19頁。
2020年11月,張煒在《十月》第6期發表了中篇小說《愛的川流不息》,記述了主人公“我”從小到大五十多年間養過的各種動物的故事,其中主要的就是貓與狗。這是張煒應朋友之約寫下的一部作品,其中無一不是虛構,又無一不是真實的記錄。五十多年間,“我”所養過的那些動物——人類最好的夥伴,都死於殺戮和意外。“我”曾發誓不再飼養它們,但後來還是又養了一隻叫“融融”的貓。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是“愛的川流不息”,還是“恨的綿綿無盡”?張煒沒有簡單回答,而是告訴了我們這樣一個“愛恨辯證法”:“時間裏什麼都有,痛苦,恨,陰鬱,悲傷;幸虧還有這麼多愛,它扳著手指數也數不完,來而複去,川流不息。唯有如此,日子才能進行下去。有了這麼多愛,就能補救千瘡百孔的生活,一點一點向前。”因為如果“沒有愛,為什麼還要生活?生活還有什麼意義?那隻能是折磨,一場連一場的折磨。我們不要那樣的生活。”
在這部中篇小說中,張煒還提出了一個十分尖銳的問題:“如果所有的愛都有一個悲涼的結局,還敢愛嗎?”但他同時也替我們做出了堅定的回答:敢愛。因為這就是生活的意義。愛,不斷失去,不斷獲得,川流不息,永生永存。當然,他不是用“愛”來消解“恨”、掩蓋“恨”,而是在“恨”中渴望“愛”、滋生“愛”、讚美“愛”,並試圖用“愛”來拯救淪喪的人性、惡濁的世界。這是人類最高的道德、最高的理想。張煒的文學作品始終高揚道德與理想的旗幟,也是有其深厚的情感基礎和深刻的曆史淵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