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臂道士

前年夏季的一天下午，我和鬆和在大少的倡議和帶領下，乘著酒興登上了緊鄰舞鋼市螃背山水庫的西螃背山。螃背山上有座老君廟，廟裏供奉著張天師和一幹神仙。廟顯然是新修的，大熱的天少有人來，加上我們三個也就十來個人的樣子。

人這樣少倒正中我們的下懷。我們仨個個滿麵紅光，喝酒喝得跟暈鴨子似的，袒胸露乳，高談闊論，時不時地還在山路邊的大石條上四腳拉叉躺一躺，眯著眼說一些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鳥語。

盡管暈，盡管肆無忌憚，但逢廟燒香、遇寺磕頭的規矩我還是懂的，於是便不由自主地抬腿進了廟門，在諸仙麵前拜了幾拜，往功德箱裏塞了幾張麵額不大的紙幣——好像是塞了，但也說不準，因為我身上平時不大裝現金的，何況是大熱天，穿的是短衣短褲，缺少裝錢的必要條件（口袋）。

說不準是在大殿裏拜仙人的時候，還是往功德箱裏投紙幣的時候，一位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口中念念有詞，大約是下意識地為我們這些善男子禱告祈福。

依稀記得，獨臂道士年齡不大，不高不矮的個頭，身材偏瘦，說話的聲音細細弱弱的，讓人不由聯想起“白麵書生”四個字。

沒想到下山時，獨臂道士一路跟隨我們走了老遠，最終忍不住問了我一句：“你是不是叫舒華？”

我、大少、鬆和全都愣在了那裏，心想這下可是得遇高人了，居然連施主的名字都能精確掐算出來。

得到肯定回答以後，獨臂道士問我還認不認識他，提示說他姓張，是尚店鎮小張莊的，曾經跟著一位姓杜的老總在報社當記者。

“你是張春永！”也許是酒精刺激並激活了大腦細胞的緣故吧，時隔二十多年，我居然脫口叫出了獨臂道士的名字。

既然是老友重逢，我也就口無遮攔了，話題居然觸及了道士的痛處——獨臂的由來。張春永告訴我，離開報社後，他去了南方某個城市打工，加夜班時左臂不慎卷進了機床裏，雖然保全了性命，但一條胳膊還是無情地搭了進去。缺胳膊少腿的他自然不適合再在南方城市打拚下去，就回到家鄉，到寺廟當了一名道士，也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言談中，張春永了解到我在省城的工作近況，很是為我感到驕傲，他用僅存的一隻手緊緊握住我的雙手，久久不願鬆開——“看你現在發展得多好啊，哪像我……”

依依不舍地把我們送到半山腰，獨臂道士張春永叮囑我們每人選塊石頭帶回去，說是螃背山的石頭有靈氣，可以保佑我們平安幸福。大少率先撿了一塊體形稍大的石頭雙手摟在懷裏；我也就近撿了一塊，三角形的，赭紅色，側麵狀如長髯的關公。回家後日夜供奉在觀音菩薩身旁，希望它能夠把禮佛的願力回向給獨臂道士張春永，保佑他早日修成正果，離苦得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