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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無香清水無香
路舒華

似水年華

人淡如菊

中秋節前夕,我去省文學院找馮傑老師簽書,其間,馮傑老師撥打了一個電話,電話裏尊稱對方為“毛老師”。

“毛老師?是綬青先生的夫人嗎?”我忍不住脫口而出。

“綬青先生去年已經過世了。”馮傑老師沒有正麵作答。

“啊?是……是真的嗎?”我簡直有些語無倫次了。

“去年九月份走的,差不多快一年了。”馮傑老師的語氣低沉,但字字句句卻如同平地驚雷一樣炸響在我的耳畔。

辭別馮傑老師,我忍不住拿起手機,第一時間把綬青先生去世的消息告訴了夫人曹敬,曹敬的反應比我還強烈:“不會吧?這……這……這怎麼可能!”

此後不久,《大河詩刊》的一則短訊再次印證了馮傑老師所說的話:“水流原在海,月落不在天。河南省作家協會原副主席、著名詩人王綬青先生於2021年9月24日因病在河南新鄉逝世,享年86歲……”讀到這裏,我的雙眼濕潤了,淚水在眼圈兒裏打轉——王綬青先生終於還是不辭而別了。

認識王綬青先生,最初是通過他的書法作品。

大約是2002年前後吧,我所在的《百姓視點》周刊由別處搬到了河南省文學院的三樓。文學院那時候還沒有加裝電梯,上下步梯都要從二樓的走廊經過。走廊兩側的牆壁上,掛滿了風格各異的書法作品,有專職書畫家的,也有以文章名世者的。其中一幅靠近樓梯口的書法作品落款“王綬青”。這幅書法作品線條瘦硬、堅勁,結體謹嚴、俊朗,章法疏密有致,行雲流水一般,觀之頓覺胸臆開張,回味無窮。當時,我站在作品前一邊端詳一邊癡癡地想:作者王綬青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這輩子有沒有機緣一睹他的尊容呢?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十年後的那個秋天。

2012年深秋,來自全國各地的文朋詩友齊聚駐馬店市汝南縣的南海禪寺,參加“詩意天中”的集體采風活動。我這個詩歌界的門外漢有幸忝列其中。那天下午,眾人乘坐的豪華大巴剛剛抵達寺院門口,絲絲細雨就從天而降,不僅帶來了陣陣寒意,還把大理石路麵淋得濕滑濕滑的,行走起來多有不便。帶隊的《大河詩刊》社社長高旭旺老師指著前麵一個高大身影對我說:“綬青先生歲數大了,身體不好,你緊走幾步,招呼(照顧)他一下。”

萬萬沒有想到,我就這樣和仰慕已久的王綬青先生在雨中相識了。

王綬青先生那時七十多歲,背有些微駝,身材高大但略顯羸弱。飽滿的額頭,濃黑的眉毛,鼻直口闊,方麵大耳,待人接物和顏悅色,謙和中透著敦厚和誠樸。就這樣,我一路為他撐著雨傘,邊走邊聊,上下台階的時候順勢扶他一把。作為詩歌界的一名小學生,我是多麼心甘情願地陪伴王綬青先生一路走下去啊!

讓人更加沒有想到的是,我的舉手之勞居然讓王綬青先生大為感動,感動之餘還要拉上夫人毛新如一起邀我到家裏做客。飲食雖然家常,但綬青夫婦的熱情卻是發自肺腑、由內而外的。兩位一再地添飯加菜,一再地表示謝忱,弄得我著實有些受寵若驚。臨別,綬青夫人還把家中珍藏的一盒藏紅花找出來,囑我捎給年邁的母親,說是藏紅花可以活血化瘀,解鬱安神,衝水飲用對中老年婦女的健康大有裨益。

每次去,王綬青夫婦都拿出家中最好的吃食款待我,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但他們又堅持不讓我以長輩相稱,說是兄弟之間較為隨便。有一次,王先生把事先準備好的兩幅書法作品送給我,說是請我不吝賜教,多提寶貴意見。他的這一舉動讓我更加自慚形穢——綬青先生是中國書法院副院長級的書法大家(據說《大河詩刊》的刊頭就是他題寫的),而我連個中國書協會員都不是,有什麼資格和他老人家談書論藝呢?

交往中得知,王綬青先生是河南衛輝人,考上大學後去了內蒙古,一走就是幾十年。他十九歲開始發表詩歌作品,抒情詩、長篇敘事詩寫了不下千首,每首都堪稱經典。出版過多部詩文集,僅我手頭留存的就有多本。除了詩歌創作以外,王綬青先生也兼及小說和散文的創作。

與王綬青先生交往久了,我就忍不住時常想起“人淡如菊”這四個字來。淡雅的秋菊不就是王綬青先生的真實寫照嗎?當深秋來臨,繁華謝幕,黃澄澄的金菊便粲然開放了。無論田間地頭、房前屋後,也不管天寒地凍、風刀霜劍,菊花兀自在風中綻放著、美麗著、奉獻著,既不自怨自艾,也無意招蜂引蝶,雅逸寧靜,從容淡泊。

2016年盛夏,時值王綬青先生創作六十周年,河南省作協和文學院為其組織了一個隆重的紀念活動,我聽說後欣喜異常,連夜創作了一首題為《以詩的名義》的詩文上傳到新浪博客裏:

有人在詩的田園裏淺嘗輒止

卻擁有數不清的頭銜和榮譽

而您耕耘了大半輩子

隻是為了獲得“詩人”這個

普普通通的名字

那些不會寫詩的人

時常以著名詩人自詡

而您這位名副其實的詩界泰鬥

卻默默無聞

甘當一輩子詩的奴隸

您以詩人的名義寫詩

寫得執著

寫得賣力

渾然不覺窗外的花開花落

寒暑交替

您以詩人的名義寫詩

寫得坦蕩

寫得耿直

何嘗考慮過身邊無私奉獻的妻子

兒女

您以詩人的名義寫詩

寫得厚樸

寫得神奇

不知不覺間播撒出一大片一大片

詩的種子

您寫詩

從不在自己主編的《莽原》上

發表一個字

您寫詩

從不收取求字人哪怕一分錢的潤筆費

您寫詩

從來沒有為了妻子的調動子女的安排

搞過半次下不為例

這就是您啊

詩人王綬青

一個從內蒙古草原回歸中原的漢子

您以詩人的名義讚美生命謳歌曆史

在中國詩壇寫下一個大大的“人”字

而我

一個您無意播撒的詩的種子

在仰視您的峻拔拜謁您的威儀的同時

禁不住雙手合十

默默求祈

祈求您福壽康寧

詩思泉湧

權且

以詩的名義

最後一次見到王綬青先生應該是在三年以前。兩三年來,新冠肺炎疫情反複襲擾鄭州,和綬青先生之間的走動也近乎終止。長久不見,我最為擔心的就是王先生的身體——他是個“藥罐子”“病簍子”,身體一直時好時壞,大災之年可千萬不要出現什麼閃失啊。

試圖打電話詢問一下老人家的健康情況,但幾次都因故未能接通(估計那時他已因病住進了醫院),一顆牽掛的心便始終懸著。

沒想到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王綬青先生已於一年前駕鶴西歸,沒身於漫山遍野的菊花叢中。

王綬青先生走了,他送我的書法作品還在我的書房裏掛著,他和夫人毛新如的合影還在我的相冊裏夾著。照片上,王先生和夫人一個坐在前麵,一個站在後麵,坐在前麵的笑容可掬,站在後麵的滿麵春風,神采飛揚,像極了兩朵怒放的山菊,淡泊著彼此的淡泊,溫馨著彼此的溫馨。在他們身後,是綿延起伏的青山和波光瀲灩的綠水,淡藍的天幕下似聞風吹,不見雲動,天人一色,美不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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