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爾讀了不少書,閱讀麵很廣,但是對教科書不感興趣。在聖澤維爾學校年終考試不及格的消息使他的父親和哥哥姐姐極為震驚和焦急。德本德拉納特為此召開家庭會議,商討如何規劃他的未來。最後索頓德拉納特建議出國學習這條路:“羅毗到了國外,心無旁騖,按照教程學習,獲得法律係一張文憑並不難,回國當律師,應該沒有問題。”
為出國做準備,索頓德拉納特安排泰戈爾住在好朋友阿達羅摩家中,請他從英國回來的女兒幫助泰戈爾提高口語水平。
初相識
這天,索頓德拉納特帶著泰戈爾來到一幢樓門前,按了一下門鈴。
“來了——”裏麵傳出女子的嬌柔的聲音。
開門的是安娜·達爾卡爾,阿達羅摩的女兒,這個個子高挑的姑娘,容貌姣美,既有馬拉塔族女人特有的溫柔熱情,又有現代知識女性的豪爽大方。
“索頓叔,您好。”安娜·達爾卡爾指指索頓德拉納特身後的泰戈爾,“這位是索頓叔的小弟吧?”
泰戈爾局促地點點頭。
索頓德拉納特兄弟倆在客廳裏剛落座,阿達羅摩一陣風似的進來,一麵與索頓德拉納特擁抱,一麵說:“上次打商業官司,幸虧你為我辯護,最終勝訴,使我免受巨額經濟損失。”
“這是我的職責所在,阿達羅摩兄不必念念不忘。這次愚弟羅毗為長見識,要在您府上住些日子,給您添麻煩了。”
“哪裏,哪裏,索頓兄不必客氣。”阿達羅摩爽快地說,“安娜·達爾卡爾在家暫時沒有工作,給羅毗講講英國的情況,對她來說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安娜·達爾卡爾在英國專修英國文學,在語言上是能夠幫助羅毗的。”
“我下個月來接他,一起去英國。”索頓德拉納特說。
“放心吧。”阿達羅摩拍拍索頓德拉納特的肩膀,“你接回的羅毗今後與英國人交往肯定能夠從容不迫、應對自如。”
次日,泰戈爾告訴安娜·達爾卡爾,他讀過雪萊的詩歌,還嘗試著譯了一首雪萊的十四行詩。安娜·達爾卡爾從書櫃裏取出《雪萊詩選》,讓他讀了幾首,柔聲笑道:“羅毗,你的發音有印度人的通病。通病來自《英—孟字典》中用孟語字母標英語單詞的發音。英語的有些元音、輔音,孟語中沒有,比如,v和,照字典的標音學習,肯定不準。你把thin中的th念成t,把thin念成tin,thin意思是‘細的’或‘瘦的’,而tin意思是‘罐頭’。發音不準,‘瘦的’變成‘罐頭’啦。”
“經安娜姐一講解,我茅塞頓開啊。”泰戈爾感激地說,“否則,到了英國,英國人聽我這麼說,還不笑掉大牙。與你相比,我的英語實在太差了。”
“可你也有強項啊。”安娜·達爾卡爾說,“聽索頓叔說,你在家庭刊物《婆羅蒂》上發表了不少詩歌,在學校裏是大名鼎鼎的詩人。”
“不過是習作而已。”泰戈爾的謙虛語氣中透出一絲自豪。
怦然心動
二人相處得很愉快,在安娜·達爾卡爾的引導和幫助下,經過兩星期的反複推敲,泰戈爾將自己在雜誌上發表的敘事詩《詩人的故事》翻譯成了英文。這首詩描寫一個詩人與山區少女的愛情。
在溫濕海風吹拂的二樓寬敞的陽台上,放鬆地坐在藤椅上的安娜·達爾卡爾說:“羅毗,為安娜姐朗誦吧。”
“好的。”泰戈爾用渾厚的嗓音深情地開始朗誦:
一天下午詩人躺在一棵大樹底下,一個少女走到他的身邊問道:“疲倦的旅人,你是誰?”
詩人對姑娘講了心裏話——沉重的話語,如同衝出大山胸脯的火紅岩漿。
姑娘聽著流淚了,那淚水像瓊漿玉液滲進詩人的心裏。詩人倦乏的心似乎找到了庇護所,他疲累的頭貼著她的暖懷。
從此,兩個人手拉手一起遊玩。帶著詩人進入遠處樹林的“蓮花”,仿佛是森林女神。走累了,就在詩人懷裏小睡。
心心相印是何等幸福——終生不分離。無憂無慮——兩顆心天天沉浸在繾綣的情愛之中……
然而,詩人仍覺得人生的空虛無從消除。有一天離開“蓮花”,去周遊世界!在異國他鄉,詩人發覺自然美景中沒有“蓮花”,一切全是空虛。
他匆匆返回離別三個月的山區,看見“蓮花”躺在冰川上睡著了。
詩人瘋了似的哀號:“蓮花——蓮花——”一次次吻她沒有血色的冰冷嘴唇。
他仰天發問:人一死,世上的一切就全沒了?“蓮花”,願你的愛情世代銘刻在我的心扉,永不磨滅!
聽完泰戈爾朗誦,安娜·達爾卡爾已是淚流滿麵。她一麵抹淚,一麵動情地說:“羅毗,這個愛情故事太動人了。你朗誦得聲情並茂,完全進入了角色。真的,聽了你這樣的朗誦,即使躺在死榻上,我也會蘇醒過來。今後,不知我的愛情能否銘刻在誰的心扉。”說罷,她含情脈脈地看了泰戈爾一眼。
泰戈爾領會了她目光的含義,不禁怦然心動。
第二天,泰戈爾去客廳找安娜·達爾卡爾,想和她商量再修改他認為不太順口的詩行。安娜·達爾卡爾看書困了,斜靠著沙發打瞌睡,一雙精美的薄手套放在茶幾上。泰戈爾沒叫醒她,隨手拿起手套打量著。這時安娜·達爾卡爾醒了,對拿著手套的泰戈爾說:“按照英國的習俗,誰‘偷到’熟睡姑娘的手套,誰就有權吻她。”說罷,把粉紅的香腮送到泰戈爾麵前,微閉雙眼。泰戈爾情不自禁地輕輕吻了一下,一縷醉人的女人氣息透入他的心扉,他頓時心旌搖晃。
遺憾分別
泰戈爾和安娜·達爾卡爾朝夕相處的親密情狀,阿達羅摩看在了眼中,他暗暗高興,立即打電話給索頓德拉納特:“索頓兄,在我看來,泰戈爾和安娜有共同愛好,趣味相投,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希望你和我一樣,玉成這樁美滿婚姻。”
“阿達兄有此美意,我舉雙手讚成。”索頓德拉納特言不由衷地說,“不過事關重大,我得稟告家父,由他定奪。”
索頓德拉納特很快得到他意料中的回複,父親不同意這樁婚事。理由一是安娜比泰戈爾大三歲,不合丈夫年紀必須大於妻子的孟加拉風俗;二是泰戈爾尚未拿到對他一生至關重要的文憑,草草成婚,必然毀了美好前程。父親下命令,要他立即帶泰戈爾前往英國,不得耽擱。
索頓德拉納特當即遵照父命行事,從安娜家接走泰戈爾。臨別之際,安娜·達爾卡爾對泰戈爾說:“我要叮囑你一句,今生今世,你不要留胡子。這樣,你的麵部輪廓就不會被遮住。再見到你,我就能認出你。”
“我記住了,一定不留胡子。”泰戈爾一疊聲地說道。
9月20日,泰戈爾在孟買登上“普那”號客輪,五點整,“普那”號客輪起錨,拉響汽笛,緩緩離開碼頭,前往英國。泰戈爾站在甲板上,朝安娜家遙望,心裏哀傷地說:“安娜,別了,但你像‘蓮花’一樣,把純真的感情鐫刻在我的心扉。”
和未等到詩人歸來的“蓮花”一樣,安娜·達爾卡爾再未見到心儀的泰戈爾。兩年後,安娜·達爾卡爾嫁給蘇格蘭人哈羅德·利特戴爾,隨丈夫移居英格蘭,在愛丁堡定居。她鬱鬱寡歡,於1891年去世,年僅三十三歲。
泰戈爾八十歲時不無歉疚地寫道:“大家知道,我沒有信守不留胡子的諾言,但想看我不留胡子的人,早已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