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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沒有下雨。單琪也沒有陪秦淮去龍子湖找妹妹。他們公司要去外地做拓展培訓,共七天,明天一早走,她得回去收拾行李。秦淮自己騎單車趕到龍子湖,在那個社區外廣場上待了一個多小時。廣場上人聲鼎沸,歲左右的小女孩很多,秦淮盯著她們看,覺得都可愛,哪一個是自己妹妹都不錯。他一直沒看到他爸爸。他不知道妹妹長什麼樣子,也沒見到過爸爸的情人,要確認妹妹,必須由爸爸帶著她出場。他猶豫很久,還是撥通了他爸的電話。他爸第一句依舊是“幹嗎”,粗聲大氣,似極不耐煩。秦淮說他在龍子湖,很久沒見爸爸,想去見他一麵。他爸說:你去那兒幹嗎?不等秦淮找借口,馬上又說:我早不在那兒住了。

你在哪兒?

外地。他爸說:沒事我掛了。

“了”字餘音未盡,電話已然被掛斷。秦淮收起手機,騎單車往回走。龍子湖離他家十五公裏,到家時已是午夜。他媽還在看連續劇,見他一人回來,瞥一眼,繼續看電視。秦淮很累了,洗漱完畢,要去睡。他媽叫住他,把電視關掉,讓他過去說話。她問單琪今晚為什麼沒來。秦淮沒好氣。

不正合你意嗎?他說。

他媽沒計較他的無禮,示意他坐到對麵沙發上,然後給自己點上一支煙。秦淮不喜歡他媽抽煙,這麼大年紀了,又不是文藝人士,一天到晚煙不離手,給人感覺很風塵。他勸他媽戒掉,勸了很多次,他媽不理,他也沒有辦法。他媽把煙點燃,嫻熟地抽。

你們昨晚上怎麼沒動靜?他媽問。

秦淮大窘。你偷聽了?

他媽撇嘴。誰稀罕偷聽?

那你怎麼知道沒動靜?你還把電視聲音開得那麼大。

他媽盯著他,不回答,神色卻很詭異。秦淮想起他聽到過的聲音,“啪啪”和“劈啪”簡直驚天動地,瞬間明白了他媽的疑問。氣氛變得僵硬而古怪。

以前單琪來家裏住,你們好像都很安靜。他媽說:你是不是不行呀?

胡說什麼!秦淮嘟噥一聲,起身便走。他媽要抓他,沒有抓住,也就任他逃回房間去。真不行趕緊治。她衝秦淮後背說:女人就像狗,你不把她喂飽,她就出去找食兒……

秦淮重重扣上房門,嗵一聲巨響,將他媽的話擋在門外。他媽的懷疑是對的,他和單琪昨天晚上的確沒有做。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行。他從一開始就不行。大學時他談過戀愛,一對小年輕你儂我儂情深意長,後來去賓館開房,才發現他們的感情隻能局限在精神上。女友用盡了辦法,連西地那非都用上了,依舊沒用,這段感情因此而終。畢業後又談過一個,雙方都挺滿意,等發展到裸裎相見,才發現難以為繼。與單琪好起來後,秦淮擔心會重蹈覆轍,努力避免與她過於親密。有時候情之所至,單琪建議一起過夜,他便找理由,說要對她負責,把第一次放在新婚之夜,在此之前,他不會動她。這個理由冠冕堂皇,把單琪感動得想哭,認為遇到了傳說中的情聖。他這個動人的謊言沒有撐多久。一次他帶單琪參加聚會,大家都喝多了酒,他送單琪回住處。單琪醉得厲害,雖沒有吐,身子卻如一團爛泥,怎麼呼喚都無反應。秦淮便生出一些想法,試圖在單琪沒有知覺的情況下嘗試一下。假如成功,說明自己沒問題,以前的失敗隻是心理原因;倘若依舊失敗,單琪也不知道,不至喪失顏麵。他在單琪身上努力了很久,汗出了一腦門又一腦門,始終未能如願。他很沮喪,打算放棄,忽然聽到單琪的聲音:

你是不是不行呀?

這句與今晚他媽的質疑一字不差的話,徹底擊潰了秦淮的信心。他想逃,卻被單琪抱住。單琪安慰他,她不會介意這個,就算一輩子不做也沒關係,隻要相愛就好了。後來的事實證明單琪沒有說謊,他們的關係並未因為秦淮這個羞於啟齒的疾患而受影響,單琪仍然對他好,關心他,照顧他,為他做所能做的一切。隻是有時候,她的形跡很詭秘,接打一些電話也要躲開他。麵對質疑,單琪這樣解釋:那些電話都是家裏打來的,除了要錢,就是嘮叨家裏麵臨的困難,她不想讓他聽到。秦淮表示理解,但總覺得事實不盡如此,可能還有一些東西,被單琪隱瞞了起來。去年五月,單琪跑到店外接了個電話,回來向秦淮請假,說她媽病了,得回去照顧一段時間。秦淮要陪她,她拒絕,叫他好好看店,等她到家,先跟父母提提他們的事,讓父母心裏有個準備。

直接帶你回去,會嚇到他們的。單琪笑嘻嘻說:他們可是沒見過世麵的老農民。

秦淮依從了她的安排。單琪回去第二天,他按照她身份證上的地址趕過去。在她入職之初,他循例留了她的身份證複印件。他在村民的指引下走進一家農戶。院當中有棵泡桐樹,單琪正在樹下洗衣服,棕色大膠盆旁的臟衣服堆積如山。看到秦淮,單琪臉色驟然蒼白,仿佛中了劇毒,瞬間便要休克。

單琪的確隱藏著一個秘密,一個很大的秘密——她是有丈夫的。

秦淮在她的帶領下看到了她丈夫:一個因車禍臥床七年的準植物人。七年前她丈夫深夜外出,被車撞到,肇事車輛逃逸,她丈夫則被路人發現,通知家人送到了醫院。鄉間道路沒有攝像頭,無從追查肇事者,醫療費用隻能自己出,以至於把家裏弄得一貧如洗。房間已經被單琪收拾過,窗子也全部打開,臊臭味依舊濃烈刺鼻。單琪的丈夫仰臥床上,全身肌肉已在曠日持久的疾病中消耗殆盡,隻剩下一張人皮,鬆弛地罩在骨骼上。秦淮半掩鼻子站在房間裏,聽他喉嚨咕嚕作響,自己喉頭也堵得難受。

一開始還有幻想,希望他能醒過來,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單琪望著她丈夫,對秦淮說:後來情況越來越差,根本不可能再好轉,我就想,既然這樣,還是死了吧,他解脫,我們也解脫。可他又不死,就這樣耗著,一年一年。

秦淮走的時候,單琪隻送到院門口。她不敢遠送,怕村人看到會有許多閑話。一周後的中午,秦淮在店裏昏昏欲睡,玻璃門被人推開,他扭頭張望,看到單琪走進來。她丈夫死了,已經下葬。她想問問秦淮還要不要她,如果要,從此之後她就是他的人,徹徹底底,一心一意;如果不要,她這就走。秦淮不說話。單琪站他麵前等,等了十幾分鐘,等不到一個字,眼淚簌簌流下來。

對不起!她說:我走了。

她剛轉過身,秦淮已從後麵抱住她的腰。這天晚上,他們住在附近一家酒店。單琪刻意逢迎,對秦淮百般示好,把自己完全敞開了給他。在兩人共同努力下,他們最終完成了一場還算不錯的性愛。單琪汗津津的臉龐緋紅如海棠,抱著秦淮的臉不停親吻。秦淮摟住她滑膩的身體,對她說:以後不要再騙我。

不會的。單琪說:我發誓,從今以後,永永遠遠,我不會對你說一句謊話。

這種誓言太老套,沒有新意,聽上去似乎就有點不太誠懇。那天晚上的雄風一現,並沒有成為常態,之後與單琪歡好,照舊都不甚成功。秦淮氣餒。他曾經擔心單琪會出軌,畢竟她如此年輕,身體正在綻放的時刻,從心理到生理都有正常的需要。但他願意相信單琪不會那樣做。他相信單琪的善良,並願意為她的善良而相信她的承諾。

這本是秦淮潛藏內心的秘密,寧死不可示人,今晚突然被他媽揭發,令他深感尷尬與羞恥。羞恥的秘密無人知曉,自己也可以假裝不知道,一旦被人戳破,就無法再自欺欺人。秦淮挺到床上,開始回想與單琪的過往,試圖尋找證實或證偽的證據。以前店鋪經營不好,單琪去一家公司上班,這是可以理解的。後來運氣好轉,生意還不錯,秦淮想讓單琪回來,單琪沒有聽他的。她說店鋪由他一個人看就夠了,沒必要兩人都守著,而她在外上班,可以多賺一份錢。這個理由很充分,秦淮當時也接受了,此時再想,她是不是還有其他心思呢?比如可以接近更多男人,而不必天天隻守著他一個。他摸出手機,撥通單琪的號碼,係統提示已關機。這在意料之中,單琪跟他說過,他們一進培訓基地,就得按要求關掉手機。就算不關機也沒用,基地在大山裏,很可能沒有信號。秦淮將手機丟到一邊,望著天花板發悶。他媽在外頭叩門。他不理。他媽擰一下門把手,將門打開,端著一碗湯走進來。秦淮忘了把門反鎖。他媽把湯放到桌子上,叫他起來喝。他不喝。他媽重新端碗,遞到他嘴邊。他掃了一眼,是枸杞燉烏雞,還有一些肉蓯蓉和鎖陽,幾根細長彎曲的東西,則是燒烤攤上常見的羊鞭。秦淮厭惡地皺起眉,將頭扭到一邊。他媽無奈,隻好再次放到桌子上。

從名醫那兒問的方子,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你隻管試試,橫豎不會壞事。他媽說。然後盯著他看,看了半天,歎出一口氣。你太懦弱了。她說:你應該學學你爸。

秦淮他爸就是在這天晚上出事的。子夜一點多鐘,王二突然發給秦淮一條微信。自從登門討債後,兩人近乎翻臉成仇,秦淮收到微信,還有點驚訝,印象裏他已經把王二刪除了,原來還在。王二發的是一個網文鏈接,文章題目太長,隻顯示出一部分:

實名舉報××市××局局長秦……

秦淮腦子蒙了一下。名字雖未完全顯露,但在這個市這個局,是局長,又姓秦,除了他爸,還會是誰?他急忙點開文章,先一目十行掃一遍,又一字一字仔細看一遍,然後跳下床,打開房門跑出去。他媽已經回她臥室,他急促叩門,聽到他媽在裏頭慵懶的聲音:沒反鎖,自己開。他擰開門闖進去。臥室沒開大燈,隻有床頭櫃上一盞台燈發出來溫黃的光,他媽已經換上睡衣,躺到床上準備睡。

怎麼了?她看秦淮驚慌失措的樣子,也緊張起來。

我爸被人在網上實名舉報了。

他媽的眼睛驟然瞪圓。誰?她慌忙問:誰舉報的?

他情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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