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江畔的鬱達夫小說獎已經堅持十年。第六屆鬱達夫小說獎頒獎現場,四周有一些渲染氣氛的布置,空中、牆壁和地麵,文字或圖片。我提前進場參與準備工作,無意中望見四個字:文學光芒。
不覺心頭一顫,陡然有些發怔:多久沒有聞到文學的氣息了?
頒獎領導在致辭中透露,他曾經是個文學青年。同時,他對廣大作家提出了殷殷期望,期待作家們創作出一批與“重要窗口”相匹配、具有浙江辨識度的文藝作品。我曾經也是一名文學青年,好多年,看到文字就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興奮,對寫作如癡如醉、神魂顛倒。那種處在文學邊緣的狀態下,我體驗到了文學光芒的照射,擁有過無比純淨的心靈感受。
從青年到中年,日複一日為稻粱謀,年複一年懷世俗心,無奈文學的味道漸行漸遠。人生三段論已演繹過半篇幅:文學青年、拚命中年、農夫老年。
因此,“文學光芒”四個字,突然照進“拚命中年”的心裏,猶如毫無征兆地遇到失散多年的愛人,頓時心動過速,幾乎招架不住。
文學光芒照亮過我的心靈。曾經在鄉下的小書店,如饑似渴地閱讀《水滸傳》《三國演義》,買回在灰塵裏扒出的《世界文學解讀》,想方設法借閱凡是看得到的書籍。我震撼於歐裏庇得斯、埃斯庫羅斯和索福克勒斯營造的希臘悲劇世界,沉浸在魯迅、鬱達夫、沈從文筆下的家國情懷、喜怒哀愁。
文學光芒引導過我的生活。鄉居的日子,信息閉塞,不知外麵世界的日新月異。幸好,通過《收獲》《散文》等雜誌和《文學報》《雜文報》等文學類報紙,與外部保持著聯係。這些文字,雖然時效性不強,卻是我認識社會、感知生活最好的教材。
不幸的是,隨著歲日流逝,我漸漸疏遠了它。更不幸的是,我失去了欣賞它魅力的心境。然而,我也很幸運。幸運的是,過了這麼多年,文學仍然蟄伏於我的內心,像一顆冬眠的種子。
那一夜,我坐在觀眾席中間,望見紮著馬尾辮的遲子建。她說了一句了不起的話:“因為鬱達夫,富陽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富陽。”我驚喜地看著斯繼東,他用軟糯的會稽方言吟誦自己的小說《禁指》。初到富陽的徐則臣,覺得對鬱達夫其人其文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從文學史中抽象的鬱達夫轉為生活中鮮活、飽滿豐富的鬱達夫”。
《候鳥的勇敢》摘得中篇小說獎。著名作家阿來這樣評價:“在人的社會生態之上,又交織了自然生態的複調式交響。森林在季風中變化,候鳥離去又歸來,那是四季更迭的美麗,為人類的情感與行為抹上堅韌與哀傷的動人詩意。這一切同時又是高於人倫的自然法則,以無言的宏闊啟示我們。”
獲獎作品各放異彩。馬小淘的《骨肉》,是一部探討親情的小說,也是一部探討人與人關係的小說;邵麗的《天台上的父親》,是一部探討父親的小說,也是一部探討“我們”的小說;雷默的《大樟樹下烹鯉魚》,是一部勸人向善的小說,也是一部敬畏生命的小說,甚至可以說是一部悟道的小說。
小說寫得精彩,每一篇小說的頒獎詞又是一篇精致的美文。
原本,我把參加這次頒獎典禮當作一項日常的工作職責來履行。不承想,又一次邂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