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裏人看來,過年一定得過了正月十五才算完,否則心裏就像缺少了什麼似的,幹啥事都心不在焉,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撩撥著躁動的心。是的,那個撩撥著人心的就是正月十五的社火。
準確地說,正月十五的社火,從正月初十就開始了。正月初九,村裏好事的人就走東家串西家,開始組織巷裏的大姑娘小媳婦,拿出來鑼鼓,背起了花鼓,穿紅掛綠地開始排練,準備正月十三挨家挨戶熱院子,準備正月十四晚上給新結婚的小夫妻們送花。
但這年正月初七一大早,嚴子龍就騎著一輛自行車,冒著零下十度的嚴寒,來到了村裏。
這天上午晉娃還在被窩裏寫作業,忽然聽到梢門響,接著就聽到虎子衝著門口吠了起來。隨著腳步聲由遠及近,就聽到俊來叔的聲音:“福泉哥,在家嗎?”
“在哩。”父親說著開了窯門,掀開門簾,嗬斥了一句虎子,把俊來叔迎了進來。
虎子搖頭晃腦地又出去了。
和俊來叔一起來的,還有嚴子龍。父親一見嚴子龍,搓著雙手笑著打招呼說:“年都沒有過完就來了,辛苦,辛苦!炕上坐,炕上坐。”
嚴子龍進了窯,環視了一下窯洞說:“這窯洞年頭可不短了,該拾掇拾掇了。”
“沒錢嘛,就一直放下了!”母親接話說道。
“嫂子,隻要咱們肯幹,我保證,三年讓你住上新窯!”嚴子龍伸出三根手指頭朝晉娃母親晃了晃說。
“不住窯了,黑窟窿一樣。下回要住亮堂堂的新磚房!”母親說。
“行!我保證讓你住上!”嚴子龍笑著說。
母親說話的當兒,晉娃奶奶已經在炕上擺了一盤麻花、一盤稷山棗、一盤瓜子花生,在瓜子花生中間有幾顆水果糖;沏好了猴王牌茉莉花茶,順便把糖罐放到了茶壺邊上,拉著嚴子龍的衣袖說:“快,上炕!”
嚴子龍說:“不了,我們還是先到地裏轉轉、看看,栽果樹離不開土地嘛。”
母親說:“就是先到地裏,也要喝一口水,上炕暖和一會兒再去嘛。”
俊來叔看了看窗外的太陽對父親說:“也是,福泉哥。天氣真不早了,要不咱們先帶著子龍到地裏看看,回來再上炕暖和?”
父親想了一下說:“也是,那咱就先到地裏看看,走一走,活動活動也就不冷了嘛!你倆早起吃飯沒?”
俊來叔看著嚴子龍笑著說:“剛睡醒就被他從被窩裏揪出來了,哪裏顧得上?”
晉娃奶奶忙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說著從炕上的盤子裏抓起兩根麻花遞給俊來叔和嚴子龍,說:“身子骨是本錢,可不敢虧欠!”
晉娃父親也說:“先墊巴點,一會兒回來吃好的。”
二人也沒客氣,接住晉娃奶奶遞過來的麻花,哢嚓哢嚓地嚼起來。嚼著麻花,嚴子龍口齒不清地說:“走,咱趕緊走,到地裏看看去。”
俊來叔笑著說:“急得這會兒就等不到那會兒了!”
父親說:“馬上就走!”接著對母親說:“你在屋裏準備飯,準備得多一些。切上兩盤肉,再炒上幾個菜,從地裏回來好好吃。”
還不等父親說罷,嚴子龍已經等不及了,一迭聲地催:“走!走……”話音沒落,就出了窯門,來到了院裏,還沒站定,就“呀”的一聲又退回了窯裏,在他身後是齜牙咧嘴的虎子。
俊來叔忙攆出虎子,笑著在嚴子龍的肩胛窩捶了一拳說:“催命鬼!”說著看了屋裏的晉娃一眼,說:“走,到地裏耍耍去,作業回來再寫!”
母親說:“他叔,可不敢,這娃本來一天就瘋得不著家,好不容易仁義一會兒,你一說……”母親話沒有說完,晉娃就收拾收拾書本說:“走!”母親看著晉娃對俊來叔說:“你看,你看……”
俊來叔說:“大正月的,叫娃也放鬆放鬆。”
晉娃奶奶笑著說:“這娃已經放得夠鬆啦!再鬆就要緊緊皮啦!”
晉娃對奶奶扮了個鬼臉,朝院裏喊了一聲:“虎子,走!”說著出了窯門,抱住了虎子。父親帶著俊來叔和嚴子龍走到院裏,一開梢門,虎子頭一擺,屁股一扭,幾下掙脫了晉娃的懷抱,一下子就躥出了好遠,父親、俊來叔、嚴子龍、晉娃一行就出了門。
晉娃母親在窯裏說:“早點回來吃飯!”
父親看著晉娃對俊來叔說:“這娃就喜歡和你在一起,不喜歡和娃娃們耍,自小老成。”
俊來叔說:“這就對啦!哈哈!”
對於晉娃來說,喜歡和俊來叔耍,主要是俊來叔當兵見過世麵。在俊來叔剛當兵探親回來的時候就應承過晉娃,隻要好好學習,一定抽空帶晉娃到省城甚至北京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因此,晉娃始終憋著一口氣,看著一天老是耍得不著家,可學習從來沒有落下,考試成績始終在全校名列前茅。
這次晉娃父親他們沒有上窯頂,而是出了門往北拐去。父親和俊來叔準備帶著嚴子龍從北向東,再向南最後到西邊的溪灘地,轉一大圈,看看村裏的地情地貌。
邊走父親邊給嚴子龍介紹道:“咱們這個村,有四百多戶,兩千來口人。以前分為四個生產隊,土地下放後,現在是八個居民小組。我們這條巷叫作東溝,南北走向。咱巷裏的家戶解放前都是窮苦人家,依靠這土崖,你掏兩眼窯洞,我掏兩眼窯洞,七八十戶人家就連成了一條巷,也就成了一個居民小組。”往北過了兩戶人家,就到了俊來叔的門前,正好俊來叔的母親福奶奶站在門口,看著俊來叔說:“又幹啥去,一天跑得就不著家!”看俊來叔不應答,福奶奶又看著晉娃父親說:“福泉,趕緊上心給俊來說個媳婦,都快三十歲的人了,你家晉娃都快十歲了,我俊來的媳婦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父親笑著說:“福嬸,不急,到時候俊來就把媳婦引回啦!”
“咦!這得到猴年馬月!”福奶奶說。
“嬸子好!”嚴子龍走過去向福奶奶打招呼。
“快走!快走!”俊來叔催促道。
“你們這是幹啥去?”福奶奶看了看嚴子龍問道。
“我們到地裏轉轉去。”嚴子龍回答道。
“這時候去地裏幹啥?地裏啥也沒有!”福奶奶看著他們的身影越來越遠,自言自語咕噥著,進了梢門。
俊來叔和晉娃他們出了巷,就到了村北的溝沿上,晉娃父親看著豔陽高照下的深溝,對嚴子龍說:“這條溝叫作龍行溝,傳說天上的飛龍下地,在此處走過,留下了深溝一道。”
“這都是老輩子人瞎編的,誰信哪!”俊來叔笑著說。
“對麵那個村子就是龍行村,那幫子娃娃們壞得很,經常和我們隔著溝罵架、打架……”晉娃看著對麵的村子,梗著脖子憤憤不平地對嚴子龍說。
“哈哈,那你們就該和他們比上一個勝負!”嚴子龍笑著接上晉娃的話。
從溝沿稍微往東拐,見了一道坡。順著這道坡就可以下到溝底。
“還下溝嗎?溝裏都是村裏人的玉稻黍、紅薯地。”俊來叔問道。
“不下了吧,溝沿上什麼都看清了。”嚴子龍說完,在旁邊的堰畔上取了土樣。
父親接著說:“那就上到溝台地看看。”
晉娃這時候已經領著虎子向南,拐上了去溝台地的路。
這溝台地,上麵種地,下麵就是晉娃他們巷裏人打的窯洞,也就是說,到了晉娃家的窯頂上。溝台地的東麵,一二裏遠的地方又是一條溝,迤邐向南,一直到了蠍子嶺下,再拐向東。他們走在溝台地上,放眼望去,溝台地平展展的。晉娃父親說:“這都是農業學大寨所取得的成績。那時候,冬閑變冬忙,地閑人不歇。大年初一,吃了餃子接著幹。可把人苦咂咧!不過,我們僅僅趕上了一個尾巴,功勞都是我們父輩那一代人的。”
“就是,我小的時候,記得這片地也是坡連坡溝套溝,就沒法種。”俊來叔接著說。
“那這土層厚度怎樣?”嚴子龍問道。
俊來叔兩眼放光地回答:“厚著哩!”
嚴子龍從口袋裏取出兩個布袋,抓了一把土,放進去說:“拿回去化驗一下。”
“這塊地種的紅薯好吃得很,又甜又幹麵。在這下麵有一層三十厘米厚的紅壚土。”父親說著領著嚴子龍向東走去。
虎子在前麵叫了起來,拐過一道彎,在一道墊下麵,是三片在放羊。晉娃一見三片,就衝三片喊道:“憨三片,憨三片,你老了死了沒人管!”晉娃還沒喊完,就感覺到頭上挨了一下,是父親給了晉娃一巴掌:“小娃沒教養!三片雖然憨,但人家的年齡比我們都大,三片是你叫的?”
三片嘿嘿一笑,慢條斯理地說:“你瞅,你爸打你呀!”
三片還是穿著薄棉襖,雖說已是半早起豔陽高照,但西北風一吹,天氣依然很冷。三片聳著肩,籠著手,胳肢窩裏夾著杆放羊鞭;兩隻耳朵凍得通紅,上嘴唇上還掛著清鼻涕。
俊來叔指著頭對嚴子龍說:“也是個苦命的人,就是腦子不夠數。”
嚴子龍摸了摸三片身上的衣服說:“這麼薄,不冷?”說著就要脫下自己的棉衣給三片穿上。
俊來叔一見,脫下自己的軍大衣給三片披上,對嚴子龍說:“你穿上吧,把我的給他穿。”
三片沒有拒絕,他也不知道拒絕,胡亂穿上俊來叔遞過來的軍大衣,抖了兩下,嘿嘿笑著說:“美!美!”說著用襖袖在嘴唇上抹了一把。
一行人下到溝底,父親給嚴子龍指著溝壁上一層層的黃土說:“你看,一層層的。”
嚴子龍看了,點著頭說:“嗯,這是典型的黃土高原地貌。”說著又取了些土樣。
他們就沿著溝,一直往南走,到了蠍子嶺下。虎子沒有停歇,三兩下就上了嶺,回過頭看著晉娃他們叫喚。
一行人氣喘籲籲地爬上嶺,晉娃屁股一沉就往地上坐,此刻他想到了翠翠姨,想到了翠翠姨送來的紅富士蘋果。屁股還沒有挨地,腿上就挨了父親一腳:“看你的新褲,這娃就邋遢得沒見過!”晉娃立即站了起來。這時候,他看到翠翠姨新女婿的汽車出現在了公路上,俊來叔就像沒看見一樣,繼續和嚴子龍說著話。
蠍子嶺是一道東高西低的慢坡地,越往西走地勢越低,走上一二裏,就到了棲鳳台。嚴子龍指著棲鳳台說,這是一塊好地。父親指著棲鳳台上的磚砌的毛筆,為嚴子龍講述棲鳳台的故事。俊來叔說:“這塊地還不算好,我村最好的地是棲鳳台下的溪灘地。沿著村子正南、正西一大片全是。那塊地是我們村的刮金板、糧棉倉。那塊地地勢最低,距離飲馬河最近,能夠澆灌,可是一片福地!”
嚴子龍在取土樣的時候,就聽到遠處有人在唱:
過了飲馬河,
上了一道坡,
看見了羊腸路,
村裏人窮日子多;
飲馬河水長,
滋潤在鳳翔;
溪灘地,糧棉倉,
家家沒變樣;
是女子都嫁了,
是男娃都光棍了,
是村裏人都想發財了,
你知道,
發財的路子在哪噠哩?
嚴子龍聽見了,把手搭在額頭上,眯著眼朝遠處看著,說:“這是誰在唱哩?還怪好聽的!”
晉娃朝東麵看了一眼,說:“六爺爺來啦!”
果然,沒過一會兒,六爺爺就吆著羊從棲鳳台過來。虎子一見六爺爺,興奮地搖著尾巴,低聲叫著跑了過去,把臉貼在六爺爺腿上撒嬌。俊來叔和父親大聲地和六爺爺打著招呼,晉娃接過了六爺爺的鞭子,“啪”地甩了一個響鞭,六爺爺奪過鞭子說:“拿這幹啥,這是沒出息的活!”接著轉向父親他們,看著嚴子龍笑問父親:“咋?來客人啦?”
“我戰友,咱縣果業局的,掛牌到咱鄉鎮,想看看能不能在咱這兒打頭栽種果樹呀!”俊來叔向六爺爺介紹道。
六爺爺上下打量了一下嚴子龍,嘿嘿笑了起來。
“我們叫他六叔,在這巷裏,是他們那一輩人裏麵唯一出過門、見過世麵的人。早年間在祁縣那邊做過生意,後來在晉東南打過日本人。會唱一口很好聽的小曲。”俊來叔趕緊向嚴子龍介紹道。
嚴子龍看六爺爺的眼神不由得有了敬意,趕緊問完六爺爺的好,接著說:“剛才聽到的小曲就是你唱的吧?真好聽!”說著伸出手欲與六爺爺握手。
六爺爺笑著說:“想種果樹,也該到我們的老果樹前看看嘛!”
嚴子龍一聽,縮回伸出去的手吃驚地問道:“你們這兒還有果樹?在哪兒?走,帶我去看看!”
六爺爺用放羊鞭子一指,說:“看到那支長在地上的大毛筆了沒有?就在它後麵。”
“嗬嗬,六叔不說,我們也會帶你去看的。”俊來叔說著,和六爺爺道了別,拔腿就往那邊走,嚴子龍忙跟上。
也就一二裏路吧,幾個人蹽開長腿幾分鐘就走到了。但見這蘋果樹依崖而栽,東西北三麵都是土崖,自然形成了一個土窩窩,故而他們上嶺的時候看不到。
“這是一棵國光,栽下已經四五十年了,也沒人管,現今已經和野生的差不多了。”父親說。
嚴子龍圍著果樹轉著說:“這下好了,我還發愁咋弄果樹苗的母樹呢,這下有了!”
但見這棵蘋果樹,高一丈有餘,樹冠方圓十五米,樹幹枝條繁茂,密密匝匝的枝條齊刷刷地向上長著,給人一種向上的力量。
“這棲鳳台有沒有你兩家的責任田?”嚴子龍問道。
“有哩。”晉娃父親和俊來叔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下麵的溪灘地我還有四畝半地呢。那塊地裏栽果樹,再好不過了,地勢平坦,灌溉也方便。”晉娃父親說道。於是,嚴子龍在晉娃父親和俊來叔的陪同下,又到溪灘地取土樣。
一圈走下來已經是中午時分了,晉娃肚子餓得咕咕叫,虎子的步子也軟塌塌地飄了起來。俊來叔指著飲馬河上簡易的小橋說:“這兒路也方便,這座橋叫作石門橋,過了這座橋往南,就去了縣城;東麵還有一座橋,不過比這還簡陋,隻是過個人罷了。這座橋可以過車。”
嚴子龍滿意地說:“好啊,就從這兒開始吧!”
等四個人進梢門的時候,晉娃就聞見了撲鼻的肉香。
“媽,我們回來了!”晉娃話音剛落,窯門簾就掀了起來,母親端著一盆熱水走了出來,說:“先洗洗,我去端菜。”
嚴子龍放下土樣,和俊來叔推讓了一番,到底嚴子龍先洗了。嚴子龍洗完後,俊來叔洗臉的時候,父親已經從炕櫃裏拿出了一瓶汾酒,說:“今兒高興,一塊兒喝點。”
嚴子龍喝了口水,抓起土樣就要走,父親一把拉住了說:“急啥?吃完飯再走。”
“就是嘛,正月裏到哪家都是飯。”俊來叔也勸說著。
“不行啊,我心裏著急,我得趕快回去,趕一點半的客車把土樣送到地區農科所化驗,能早一天是一天,節令不等人啊!”嚴子龍說。
晉娃母親勸道:“飯都做好了,再急也不在這吃一頓飯的工夫嘛。”
嚴子龍說:“以後吃飯的時間多的是。那是這,你給我裝幾根麻花,我路上吃。”
俊來叔了解嚴子龍的脾氣,對晉娃母親說:“嫂子,給他裝幾根麻花,留不住他了。”
晉娃父親過意不去地“這……這……”了半天,最終還是讓妻子為嚴子龍裝了五根麻花,裝了一瓶熱開水,裝了一盤豬肉。
嚴子龍看著母親裝肉,忙說:“有水就夠了,不敢裝肉,我吃不了!”
“我們也不留你了,路上吃!”父親說著把裝有麻花、開水和肉的包掛在嚴子龍自行車的車把上,幫他把土樣綁到自行車後座上,送他出了梢門,看著他騎上自行車走遠。
在門口,俊來叔問道:“嬸子呢?今兒怎麼沒見?”
“晉娃他姑接走啦。人家村裏今兒開始唱戲,是地區蒲劇團的。”晉娃母親回答道。
“哦,這兩天沒事,我也把我嬤拉上看戲去,反正離得也不遠。”俊來叔笑著說。
晉娃聽見了說:“我就說嘛,怎不見我奶啦,原來是姑姑接走啦!我也要去看戲!聽說武俊英的《蘇三起解》好看得很!姑姑都不接我!”
晉娃母親笑著說:“今兒一早你奶走的時候,你睡得在耳邊打個雷都驚不醒。你姑父叫了你半天,你翻個身又睡了,這怪誰?”
晉娃想了一會兒,不好意思地說:“我就說嘛,有人把我拉起來,我又睡下,我還以為做夢哩!”
俊來叔說:“我也回呀。”
父親拉住俊來叔說:“來都來了,走,陪我喝一杯。”
福奶奶出現在巷裏,一聽說父親要俊來叔喝酒,老遠就喊:“俊來,回家吃飯來,可不敢喝酒!”
晉娃父親笑著對福奶奶說:“嬸子,你年前頭給我送的窗花、接神門簾,還沒有謝你哩!今兒俊來就替你吃了喝了吧!”
福奶奶笑著說:“不行,我還嫌你做的飯不好吃呢!大正月的,斷沒有在別人家裏吃飯的理。”
“正月裏,到哪家都是飯,哪裏吃都一樣。”晉娃母親對福奶奶說著,拉著俊來叔,嗔怪地說:“走,飯都準備好了,你戰友沒吃,你也不吃,我準備那麼多可咋辦呀!”
俊來叔想了一下,對福奶奶說:“嬤,你先回,我和福泉哥說點事,就不回去吃飯了。”
“要不你也到屋裏吃吧!”晉娃母親讓福奶奶。
“不了,我屋裏也做了一鋪灘的飯,又是我一個人吃,唉!”福奶奶歎了口氣,走了。
在飯桌上,母親早就熱好了酒,父親端起為俊來叔斟滿了說:“今兒這事,咱們也沒有給支書說,這恐怕不合適吧?”
俊來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夾了一筷子菜,嚼著說:“這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哩,咋給人家支書說?萬一子龍把土樣化驗出來,說咱這兒不適合種果樹,可咋辦?豈不是讓支書空歡喜一場?等土樣化驗結果出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