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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八日

今天,除了放羊,我就想一些能掙錢的事情。一旦看準就要行動,將來賺錢時也讓爹大吃一驚。

可是在我們鄉下,賺錢的門路實在是太少,比鳳凰都少見。多少年裏,我們這山裏的先人都是在土裏刨食,打下糧食賣,賣了再買糧食種。就這樣來回反複,像是永遠在走著一個來回重複的圓圈。要是,要是天上能掉下一個金蛋就好啦!我家也就不發愁了。

我忽然想起種果樹。

我的同桌叫小八子,我們兩個的關係特鐵。他爹是村長。村長村長,一村之長,放個屁也響。記得我爹和他見麵,常是先打招呼:“吃過了?”“吃過了。”村長慢慢地說。我見我爹那時的腰弓得像個炸熟的大蝦米,仿佛一口能被別人吞下,真好笑。不過,我一點兒也看不起小八子他爹,但小八子就另當別論了。小八子是小八子,他爹是他爹。小八子學習好,也會掏老鴰窩。他爹會什麼?會掏老鴰窩嗎?不就是整天就會帶領鄉裏檢查的幹部吃魚、吃鴨、喝酒,然後是剔牙。我見他剔下的肉絲常常是又咽下去,沒出息。

記得我隱隱聽小八子他爹說過:“要想富,栽果樹。”我爹好像也說過這個。栽果樹收果實是能賣大錢的。離俺村十裏的縣城就有幾個罐頭廠,每到山果上市的時候,那裏就收果子,飄滿山楂的氣息,一車一車的水果罐頭從村西的山路上運過。據說,鄭州、北京、天津那些比我們村大得多的城市裏的人吃的罐頭就是從這裏運去的。

吃晚飯的時候,我把羊群趕到圈裏,就去找小八子。

小八子家的門樓是一片青瓦,那上麵的顏色像落滿了藍色的雨水,裏麵亮著燈光,賊亮賊亮。我聽到“老虎”“杠子”的猜枚聲,大概小八子家來了客人,在喝酒。

我叫了一聲“小八子”,還沒聽到應聲,就見一隻大黃狗慌裏慌張地向我撲來。見是我,好像熟悉,又不叫了,圍著我打圈圈,用舌頭舔我的腳麵,毛刺刺的。

小八子出來了,嘴裏油光光的,像個偷油喝的賊,邊擦手邊說:“大豆,是不是趁天黑要去把村頭那個老鴰窩捅了?”

“我找你爹商量商量些大事情。”

“去球吧,還逗我。大豆,我爹可是領導幹部。”

“我找的就是幹部。”

村長想必聽到院內的動靜,從屋裏探了一下頭,出來了。

“在這裏咋呼個啥?咋呼啥?大人正在開會。呀,這不是大豆嗎?”

“我想賒些果樹苗。”我對小八子他爹說。

“賒果樹苗幹啥?”村長的臉讓酒熏紅了,暗影中像個猴屁股。剔著牙,望著我,一臉的奇怪。

“栽!”我討厭村長那表情。好像我幹不成大事情似的。

“啥?沒想到小子這麼大點就有野心,想賺錢啦!回家給你爹說,好好念書吧,栽果樹那是大人的事,這事你們毛孩子少摻和。”村長說著說著就打了個飽嗝,停頓了。我聞到一股混濁的酒氣,像我爹秋後曬幹的老醋糟味。

“真的,大叔,我退學了,要種果樹。你不是說過,要想富,栽果樹嗎?我這是聽你的話。”看來不求他辦不成事。

“你爹知道嗎?”

我隻好含含糊糊地應付著說是經過我爹同意的。

“那我就給你往縣裏開個證明信。明天你去縣裏,先從咱鄉的指標中賒五十棵果樹苗,每棵大概、大概一塊,共五十塊。賒苗款就先記到你爹名下,等秋後交公糧時再扣出。可不能賴賬。”

村長回到屋裏,讓小八子給他找出鋼筆。寫字時筆卻不顯墨,他甩了甩,這才寫出字。我看見那字寫得很不好看,一個個像狗蹺著腿在尿泡,還沒有小八子寫得工整。

農科所李科長:

見信如麵。

茲有我村趙德發同誌要種果樹,符合上級發家致富的精神,是改革中的好事。請見信後先賒五十棵上等果樹苗,樹款從秋後公糧款中扣除。

此致

革命敬禮

小趙村村民委員會趙魁

趙德發是我爹的大名,趙魁是村長的大名。我見村長寫完,又從床下摸出個手章,在嘴邊哈哈氣,印在上麵,像一片山溝裏暗紅的梅花。他又在紙上吹了吹,這才遞給我說:“沒事了吧?”我說:“沒事了。”

他又打個飽嗝,然後,就折回屋裏喝酒去,不,開會去了。

我拿著村長開的證明信,疊好裝在兜裏。小八子送我出來,臨走時,我對小八子說:“遠看你爹像個大老虎,其實你爹不錯,夠朋友。”

小八子抹了抹嘴說:“這還不是看在我的麵子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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