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第四章 遙被人知半日羞

杜娟皺了眉,勾著頭,種種想法一下子湧到腦子裏。

良久,她抬起頭淡淡一笑:“你說的也是。”心裏便有些喜悅,“李書記在名山市的口碑可好了,這幾年我們家鄉發生了巨大變化,就是在他的領導下幹出來的。還聽說他有一筆好字,我上高中三年級時學校搬到新址,大門口那塊‘峽川縣第一高級中學’的牌子就是他寫的。”

李世文見杜娟麵色舒朗了些,唯恐節外生枝,遂轉移了話題:“哦,娟娟,不說老爺子的事兒了,來來來,咱們喝酒。”說著,他向兩個玻璃杯裏各倒了大約五十毫升的葡萄酒,並把其中一個酒杯推到杜娟麵前。

杜娟忙擺手:“我從來沒有喝過酒,你能喝多少你自己來吧。”

李世文殷勤勸道:“從來沒有喝過酒怎麼知道不會喝酒?人們都認為女的不能喝酒,其實女的一旦喝起來,酒量比男人大得多。名山市政府有位女局長,一次能喝三斤茅台呢。酒量是練出來的,我第一次在酒場上喝二兩白酒就醉了,昏昏沉沉睡一個下午,可現在喝一斤也沒問題。”

杜娟兩隻手捧著高腳杯,手指不自覺地在杯壁上時輕時重地摁壓,她的指腹隨之一白一紅地變換,那九鬥一簸箕的指紋便一環套一環地清晰地印在杯壁上。她目光凝視著杯子裏驚豔動人的色澤,猶豫不決。

李世文趁機勸道:“噢,這是葡萄酒,不傷身體的,而且有美容養顏作用,少喝一點試試嘛。”

無奈之下,杜娟隻好端起酒杯,尖著嘴小心咂了一點,表情有點難受。

“不合口味?”李世文問。

杜娟說:“有點兒苦,葡萄酒咋沒有一點葡萄的甜味呢?”

“這是脫過糖的,你要嫌苦呢,就加點雪碧。”說罷,李世文讓服務員拿來幾瓶雪碧,打開一瓶向杜娟的酒杯內倒了些許,“你再嘗嘗,如不夠甜可再加。”

杜娟喝了一口,淺笑道:“還行,甜甜的,像喝糖水一樣。”

“那就幹了!”

杜娟嘟著嘴唇慢慢把杯裏的酒吸幹了。

一杯酒下肚,杜娟便有些興奮,偏頭笑道:“世文,今天好開心,以後你要多帶我出來玩玩,也好開開眼,長些見識。”

頓了頓,又道:“我特別想去北京看看,北京是我國的首都,那麼多古跡,那麼多景點,那麼多名人故居,我都是在電視裏和圖片上看過,到底是啥樣兒,還真沒有實地見過呢。”

李世文說:“想去北京太簡單了,乘飛機不過兩個小時就到了。要說好玩,還是我國的諸多名山:黃山之雲海奇峰,廬山之飛瀑詩韻,武夷山之山水交融,雁蕩山之巧石怪嶙,華山之陡峭險拔,普陀山之海天佛國……都是遊玩的好去處。”

接下來,李世文頻頻舉杯勸酬,杜娟隻得一一回應,不消一盞茶工夫,一瓶幹紅就見了底。李世文又讓服務生打開一瓶,將兩個杯子各斟到一半,給杜娟的杯中加入雪碧。

此時杜娟的心開始突突亂跳,臉上也熱烘烘的,連腮帶耳都是通紅的了。微醺之下,她舉起酒杯,動情地說:“世文,我也敬你一杯!”

李世文笑道:“要先喝為敬喲——敬酒是敬意,碰酒才是友誼的嘛!”

“嗯嗯,喝,我喝!”杜娟一口氣把杯子裏的酒喝得幹幹淨淨,接著又斟了半杯幹紅,再加上雪碧,滿滿的一杯,“來來來,碰杯!”倆人都一飲而盡。

“好酒量!”李世文連聲稱讚,“我就說嘛,女人喝起酒來比男人厲害多了。”然後,他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半杯,又加入雪碧,“我看你喝幹紅加雪碧挺有滋味,這是個新喝法,我也嘗嘗。”

李世文多了個心眼兒,依酒量,他一個人把這兩瓶葡萄酒喝完也濕不住麥根,這會兒他是想讓杜娟多喝一點,目的是讓她喝醉一次,一是試試她的酒量到底有多大;二是看看她喝醉以後是啥樣兒;三是讓她酒後失態一次,厚厚她的臉皮,以便以後在一起時少些拘謹,多些隨意。這麼想時,他給杜娟倒了半杯幹紅,用雪碧添滿,說了聲:“有來無往非禮也,我也回敬你一杯!”

杜娟是第一次喝酒,一大杯酒下肚就感到天旋地轉,李世文的那張臉便成了一團花花搭搭飄來飄去的影子。她的麵色也由紅變白,又由白變青,兩眼直愣愣的,癡癡地問:“世文,咱們這是在哪兒呀?一片灰蒙蒙的。”

李世文一看就知道這是飲酒過量的表現,摸摸杜娟的指尖,有些發涼,他趕緊把一杯溫茶水遞到她唇邊:“娟娟,哪兒不舒服?快喝口水。”

杜娟用手臂一擋,“當啷”一聲,杯裏的水灑了一半。她含含糊糊地說:“我……我……沒有喝酒,我……我喝的是糖水,我……我頭好暈,我、我想睡覺……”話音未了,頭一歪便栽倒在李世文懷裏。

他把她放在他並攏的大腿上,輕輕拍著她的背,小聲說:“寶貝兒,睡吧睡吧!睡一會兒就好了。”

杜娟發出細微的鼾聲,烏黑的頭發垂下來,撲撒一地。她眼簾微閉,柔若無骨,像一團輕煙薄霧。李世文把手指插進女人的烏發裏,細細地揉搓了一會兒,接著去撫摸她光滑細膩的額頭和麵頰,然後去撥弄她的鼻翼;那鼻翼柔軟而富有韌性,手感真好,就像撫在琴弦上。女人卻一動也沒有動。他便銜住女人的芳唇輕輕地吻了好一陣兒。接著又撩開她的衣服,女人的胸腹雪一樣的白;圓潤的乳峰上嵌著一對紫紅色小巧的乳頭。他一陣心慌,伸手向聳起的部位摸去……

杜娟來到荒郊野外,連一個人影也看不到,周遭是一片敗草和枯樹,天地間灰蒙蒙的,一陣冷風刮來,她身子一緊一緊地發怵,心也擂鼓似的跳起來。正慌亂時,不知從哪兒躥出來幾個男孩兒,嬉皮笑臉地將她團團圍住,有人摸她的頭發,有人摸她的額頭,有人摸她的麵頰,有人摸她的鼻子,還有人和她接吻。一個男孩兒冷不丁上來抱住她,在她胸前胡抓亂摸,她想反抗,可身體像有千百斤重,動彈不得;她想大聲喊叫,可胸中仿佛被一塊巨石壓住,口中像吞了炒麵似的幹澀,喊不出聲來;她想用手機撥打110報警,可找來找去,怎麼也找不著手機。她害怕極了,奮力一掙,忽地坐起,發現自己被一男子摟抱在懷裏,那男子正笑眯眯地看著她,惱得她眼睛都紅了,怒吼道:“流氓!無恥!滾開!”說著,她遽然站起身來,拔腿向門口衝去。

李世文驚呆了,看著杜娟東倒西歪的樣子,急忙上去扶住,問:“娟娟,怎麼啦?娟娟——”

“流氓!無恥!滾開!”她甩開他的手,踉踉蹌蹌就下了樓。

李世文追過去,大聲喊:“娟娟——娟娟——你聽我說——你喝多了——我開車送你回去——娟娟——”話音未了,看見杜娟已經坐上一輛出租車,砰地關了車門。車子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望著馬路上長龍似的車流,李世文呆在那裏,喃喃道:“邪了門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說變臉就變臉了呢?”

杜娟坐在出租車裏搖搖晃晃,東倒西歪,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小妹,該下車啦!”出租車司機打開車門,朝車內喊了一聲。杜娟猛然醒來,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問:“師傅,這是中州大學嗎?”司機師傅笑道:“你沒看見門口掛的牌子?喝高了吧?連學校大門也不認識啦?女孩子喝酒可要悠著點,喝多了傷身體!”

杜娟付了車費,說聲“謝謝”,便向院內走去。進入院內,她記得宿舍旁邊豎著一個高高的LED燈,可轉了好幾圈也沒有找到,脊梁溝一陣一陣地發緊,肚子裏翻江倒海,有東西如狂濤巨瀾一般向上湧。她慌忙蹲到路邊,一張嘴,哇地就吐了一大攤,她用手指頭在喉嚨眼兒裏掏了掏,又吐出幾口,連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了。

一股涼風吹來,她似乎清醒了些,看見宿舍的燈光,勉強打起精神,一步一步慢慢上了樓,那幾百米的路程感覺有十萬八千裏的樣子。

麗麗正伏案寫著什麼,見杜娟跌跌撞撞進來,頭發蓬亂,麵色蒼白,胸前還有斑斑汙漬,急忙迎上去扶住,問:“姐,你是怎麼了?狼狽成這樣?”杜娟有氣無力地說:“晚上和一個朋友吃飯,喝了點兒酒,剛才在樓下吐了吐,現在好多了。”麗麗一驚一乍道:“那肯定是喝高了,喝的什麼酒?什麼牌子?你喝了多少?”杜娟說:“說是法國幹紅,酒裏加些雪碧,喝著甜甜的。”麗麗“哎喲”一聲:“那幹紅最是坑爹了,特別是加上碳酸飲料,像喝糖水一樣,不知不覺就會喝多。紅酒在體內代謝慢,是慢上勁,不像白酒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你剛才出酒了,吐出來就沒事了。來,喝點水,醒醒酒。”

麗麗說完,倒了一杯開水遞給杜娟。杜娟喝了幾口熱水,身子熱乎了些,臉上也紅潤了些,動情地望著麗麗,眼睛卻濕了。她像是經曆了一場大災大難,一個人在經曆大災大難時,能夠得到別人一丁點兒的關懷和幫助都會終身記住的。

杜娟和衣躺到床上,忽一想:“不對呀,晚上不是和世文一起吃飯嗎?現在咋一個人在宿舍裏呢?”定了定神,依稀想起喝酒時李世文抱她親她,還在她身上亂摸,她一氣之下就打的回來了。心想,自己這樣做是否有些過分?會不會傷他的自尊心?一時便感到有些懊悔和不忍,本想打電話問一問,可轉而又想,也許他正在氣頭上呢,過幾天再說吧。

同一時間,李世文也在床上躺著,氣得渾身發顫,都說女人的心天上的雲,說變就變,這回還真應了,不是晴天轉多雲,而是晴天轉暴雨!一個農村出來的鄉巴佬,土了吧唧的,不就是長一個漂亮臉蛋嗎?有張漂亮臉蛋就把自己當成金枝玉葉了?但轉念又反省起來,既定方針是穩紮穩打,循序漸進,可今兒晚上沒有把握好情緒和進度,有點操之過急了。

兩天後,李世文撥通了杜娟的電話,剛“喂”一聲,那頭就一迭聲應答了。他舒了口氣,從語氣上判斷,杜娟並沒有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是自己想多了,接著就約她一塊兒吃晚飯。

下午五點多,李世文開車把杜娟拉到位於市中心一家名叫“豪客嘉族”的西餐廳。

點完菜,李世文說:“這家西餐廳的招牌菜是牛排,所選牛肉都是從新西蘭進口的。新西蘭牛完全是在高原天然牧場飼養,其中以一百四十五公斤以上閹過的公牛和未生育過的小母牛的肉質最為腴嫩鮮美,特別是牛柳部位。”說話間,穿著燕尾服的年輕服務生已把茶水、果盤、小菜端了上來。

李世文又拿出一瓶紅酒,說:“娟娟,咱們再小酌幾杯。”

杜娟急忙擺手:“還要喝酒?上一次我就喝多了,弄得我迷迷糊糊昏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宿舍的同學都笑話我了。”

李世文狡黠一笑:“師妹是‘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

杜娟說:“以後千萬不要再勸我喝酒了,傷身體。”

李世文說:“喝酒主要是習慣問題,特別是這拉菲,你初次飲它的時候,感覺不到它的醇香,可當你再次品嘗時——輕輕啜上一小口,用舌尖緩緩繞動,使之均勻在口腔內分布,然後徐徐咽下,細細咂摸,你就會感到它的醇厚濃鬱了,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哪。今晚咱倆就喝這一瓶,來個總量控製,圖個高興,好不好?”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杜娟不好再推托,便點頭應允了。

李世文讓服務生拿來兩個大大的玻璃杯,把酒平分倒在兩個杯中,把其中一杯推給杜娟:“喏,這一杯是你的。”又把另一杯拉到自己麵前,“這一杯是我的,咱們二一添作五,實行任務包幹,各掃門前雪。”

說來也奇怪,杜娟這會兒喝著這幹紅葡萄酒,不再是又澀又酸又苦,而是圓潤甘甜唇齒留香了,全身隨之泛起一陣暖意,精神為之一振。

二人邊喝邊聊,正說得高興,服務生敲門進來,問:“先生,可以上主食了嗎?”

李世文看看手表,點頭同意。

一位服務生在桌麵兩側各鋪一塊白色方布,上麵從左到右依次放了叉子、刀子、勺子等餐具,都是閃光發亮的;還有一塊疊得像皇冠一樣紫紅色的餐巾,又放兩個麵包、一小碗玉米濃湯、一杯雞尾酒和一個色拉果盤。另一位服務生端著冒著熱氣的盤子進來,問:“誰先?”

李世文朝對麵努努嘴,服務生便把盤子放在杜娟麵前。服務生示意杜娟用餐巾遮擋著盤子,他要打開蓋子了。

杜娟是第一次吃牛排,哪知道這洋規矩?呆呆地不知所措。

李世文趕緊起身過來挨著杜娟坐下,幫她把餐巾抖開,擋在她胸前。服務生掀開盤蓋,悶在盤內的白色煙霧嘩地冒了出來,鐵板上黑乎乎的牛排嗞嗞嗞地濺著油花,瞬時,誘人的香味已是滿屋四溢了。

杜娟目不斜視地朝桌子看了半天,都是刀啊叉呀的,沒有發現有平時吃飯用的筷箸,兩隻手想要去拿什麼,可是比畫來比畫去也沒法下手,隻好聳著鼻子,用左手拿起刀子,右手拿著叉子,胡亂地去叉那牛肉,可弄了半天也叉不起來,還把黏糊糊的肉汁滴到桌麵上一大片,又一不小心“當啷”一聲把插有玫瑰花的花瓶碰翻了。

服務生急忙過來利索地把餐桌上的飯漬擦拭幹淨。

李世文把花瓶扶起,看著杜娟手持刀叉茫然不知所措的窘樣,哈哈笑了:“傻妮兒——錯啦!應該是這樣——”他用左手搦著她的左手,右手搦著她的右手,把叉子和刀子交換了,“這吃牛排呀,要左手持叉,右手持刀,叉麵應和人體成30~45度角,食指按壓在叉背上,叉齒向下叉住食物,以免滑動……右手持刀,刀伸出去的時候用力,而不是拉回時用力……將牛排切成適口的小塊,然後用叉子叉住慢慢送入口中……千萬不可手持刀叉在空中揮舞搖晃……咀嚼時不要發出聲音……”

杜娟漲紅了臉,期期艾艾地說:“哎……喲……喔……原來……原來這吃牛排還有這麼多講究哩。”說完,她按照李世文教的方法,笨手笨腳地把牛排切成大小不均的小塊。

李世文熟稔地把自己的一盤牛排分切好,叉著其中一塊,讓杜娟張開嘴巴,放進去,說:“娟娟,你嘗嘗這牛排的味道咋樣?”

“嗯嗯,好吃,好吃!”杜娟小口咀嚼,肉糜在她味蕾上歡快地蹦躂著,那香味便沁到心裏頭去了——然而她並沒有品出這牛排的真正味道,那鮮嫩可口、鹹淡適中的肉香及黑胡椒的辛辣,她一概不知不曉。

她用眼角的餘光覷一眼李世文,見他用濕巾輕輕地擦拭著嘴巴,臉上掛著淺淺的笑,那笑容從容自若又老成練達,猶如大人們看到小孩子做傻事時所露出的笑容一樣。

杜娟不由身子一軟便斜倚在李世文肩膀上,略一定神,覺得有些失態,又趕緊端坐起來,努力使自己恢複到以前自信和鎮靜的狀態。她叉起一塊牛肉,忽然發現那肉裏有殷紅的血水流出來,一驚一乍地說:“世文,你看你看,這牛肉不熟,肉上還帶著血水呢!”

“傻妮兒——”李世文拍了拍杜娟的臉兒,“西方人就是這個做法兒,大多是半生不熟的,咱們吃的是八成熟,還有人要四成五成熟的呢!這種烹飪方法有好處,營養物質破壞得少。”

說完,他看看杯子裏還有不少酒,就提議道:“娟娟,咱們都把各自杯裏的酒幹了吧?”

“嗯嗯。”

杜娟確實不勝酒力,當把那杯紅葡萄酒喝完的時候,她全身的血像沸騰的激流開始在血管裏奔湧,並慢慢擴散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從五臟六腑到肌骨皮膚,從湧泉到百會。這滾燙的熱流讓人感到多麼美妙多麼舒服呀!於是,她側過臉,用嬌弱無力的眼神凝視著李世文,目光漸漸地變虛了變空了變得遊移了,眼前仿佛飄蕩著一團煙霧,紛紛亂亂,五彩繽紛。就在這一刻,她愛上了準確地說是迷上了身邊這個相貌英俊、才華橫溢、風流倜儻的男子——市委書記的兒子。

院內綠色草坪上,有一隻飛蛾正朝閃著彩色光芒的地燈撞來撞去。

李世文回望著那烏黑睫毛籠罩下的微微眯著的眸子,他閱過無數女子的眸子,明白這眼神所表達的含義——那種羞澀萌動、純真癡情之意分明就寫在裏頭,還有些孩子氣。這不是一朵怒放的花,而是孕育了整整一個晚上,清晨時分微微張開又沾滿了露珠的花,是一朵沒有被蜜蜂和蝴蝶采過的花。那花瓣似啟似閉,露出一絲淡黃色的蕊,是清新而又欣欣向榮的樣子。意識到這一點,他身子不由微微一顫,想象不出自己是多麼的高興,遂伸開雙臂將她擁在懷裏。

女人的身子早軟了。他便去吻她,她把頭一偏,隻碰到她的頭發和耳根。他使勁把她的腦袋扳過來,銜著她那柔軟粉嫩又有點發燙的唇。

癡癡地吻了很久,李世文感到體內有一股強烈的欲火蔓延開來,他俯身在杜娟身邊說:“娟,到家裏去吧,離這裏不遠呢。”

杜娟睜開雙眼,像是從夢幻中蘇醒過來,嬌憨地說:“聽師兄安排——”

結了賬,李世文開車急匆匆往家趕。

晚上九點多鐘的省城,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霓虹燈在夜總會和歌舞廳門口閃爍,衣著華麗的男女進進出出,有一種夢幻般的迷離。廣場上,音樂聲叮叮當當,一群看不出年齡的男女,手裏揮動著粉紅色的絹扇,踩著節拍,輕移蓮步,舞姿柔美而鏗鏘……當代都市的夜景,如畫卷一樣展開,描繪和張揚著它的摩登和勃勃生機。

路燈拖著長長的光帶向車後逝去,門店招牌上的字傾斜著,扭曲著,旋轉著,飛舞著——一會兒像拖著紅色尾巴的流星,一會兒像帶鉤的金刀,一會兒像粉碎的花蝴蝶。流光溢彩在他們臉上投下道道變幻的光環。兩個人的心都鼓蕩起來。

說話之間,秋風起兮,風打著旋兒卷起馬路上的塵土和墜落的樹葉,紛紛揚揚,迎麵撲來,接著就噗噗踏踏落下銅錢大的雨點。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雨不期而至,人們對這場突如其來的雨始料未及,廣場上的鏗鏘之聲戛然而止,有人手忙腳亂地收拾舞服、道具和音箱什麼的。人們尖叫著,抱怨著,奔跑著。

雨點像子彈一樣敲打在車頂和車窗玻璃上,劈裏啪啦爆豆似的。街道上漫起一層冷冷的薄霧,空氣便凜冽起來。杜娟把頭貼在李世文肩膀上,柔聲說:“世文,你聽,下雨了,我有一點冷呢。”李世文捏捏她單薄的上衣,又摸摸她有點涼的手,疼愛地說:“是啊,立秋都半個月了,常言說,立了秋,冷颼颼,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場秋雨過後,天氣馬上就要轉冷了。”

進入小區大門,李世文猶豫了一會兒,對杜娟說:“夠妮兒今天下夜班,可能在家裏,咱們去辦事處吧。”說著,就掉轉車頭,繞過花壇,向另外一個方向馳去。

“狗妮兒?”杜娟一愣,“狗妮兒是誰?不是說家裏有一個叫蘇姨的保姆嗎?怎麼又冒出一個‘狗妮兒’來?名字這麼難聽!”

“嗨,我把這事兒忘記告訴你了。”李世文哈哈笑著解釋道,“不是狗兒貓兒的‘狗’,而是足夠的‘夠’,是蘇姨的三姑娘。”

愣了半天,杜娟“忒幾”一聲笑了:“哦,我明白了,她父母肯定是想男孩兒想瘋了才給她起這樣的名字——在我們那裏,想要男孩兒常常把女娃兒取名為‘換(煥)’,春天生的叫‘春煥’,夏天生的叫‘夏煥’,秋天生的叫‘秋煥’,冬天生的叫‘冬煥’……還有叫‘盼弟’‘招弟’‘求弟’‘來弟’‘想弟’‘念弟’什麼的,這叫‘夠兒’的,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李世文說:“她媽媽一連生了三個女孩兒,她是第三個。她上麵有兩個姐姐,第一個五歲時死於溺水,第二個出生後第六天就夭折了,說是死於四六風。又生下她時,父母就嫌棄了,取名‘李夠’,有不待見的意思。可是後來,她媽媽就再也沒有生育過,看來她父母給她起的這個名字不吉利。”

又說:“四年前,老爺子還是市長的時候,上級號召領導幹部對口幫扶貧困大學生,爸爸看了名單,發現她爸爸姓李,媽媽姓蘇,和我們家一樣,覺得巧了,就選定她為幫扶對象。她在省中醫學院念書,今年讀大五,學的是臨床醫學專業,正在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婦產科實習,明年六月份就畢業了。”

“她家裏很貧窮嗎?”杜娟問。

李世文說:“她爸是名山市化工廠的工人,媽媽在農村,這種情況當地叫‘一頭沉’。一般來說,這樣的家庭,經濟條件都比較差。就在她十幾歲的時候,她爸爸患上一種奇怪的疾病,頸部長出幾個雞蛋大的腫塊,到廠職工醫院就診,一名外科醫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那幾個腫塊給切除了。兩個月以後,又在原來的地方長出幾個,轉到市裏一家三甲醫院檢查,說是霍奇金淋巴瘤,就是咱們平時說的淋巴癌,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失去了治療的最佳時機。醫生說這種癌屬於能夠治愈的那種,如果早期治療,還有治愈的希望。後來他們到市裏省裏多家大醫院求治,折騰了三年多,弄得傾家蕩產,還是沒有把她爸爸的命挽救過來。”

杜娟接著問:“她學醫,跟她爸爸治病的經曆有關吧?”

“嗯,沒錯。”李世文說,“她最大的心願是將來能夠成為一名仁心仁術的白衣天使,讓像她爸爸那樣的悲劇少發生一些。媽媽出國以後,老爸讓她母親來家當保姆,蘇姨既勤快又賢惠,把家裏料理得井井有條。”他向左轉道打一把方向盤,接著說:“夠妮兒也是個懂事的姑娘,學習十分刻苦,每年都能拿到最高獎學金,加上我們付給蘇姨的保姆費,她們經濟上已經完全獨立了。”

“噢,是這樣子。那她——”杜娟欲再問什麼,卻被李世文擺手打住。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喂,是廷貴叔叔嗎?”

“噢呀呀!是世文哪。”話筒裏立刻傳出一個中年男子沙啞的聲音,“你很長時間都沒過來了,讓叔叔好想啊!近來在忙什麼呢?我剛從成都聘請了一位大廚,能做幾十道不重樣的川菜,樣樣好吃,你抽空帶幾個弟兄過來品嘗品嘗……”

李世文截斷他的話頭:“我現在過去有點小事兒,你給我預備一個房間。”

對方說:“中中中!還去8305吧,我讓服務員馬上拾掇一下。”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