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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曆五年的春天注定是不平靜的,四月下旬的一個深夜,潭州城內喊殺聲震天,一場兵變風暴席卷潭州。湖南兵馬使臧玠殺死潭州刺史崔瓘,潭州大亂,杜甫與家人再次踏上逃難路。

“疏布纏枯骨,奔走苦不暖”,“乾坤萬裏內,莫見容身畔”,這是杜甫寫的《逃難》詩。

輾轉無望中,杜甫收到舅父崔偉的信,崔偉在郴州擔任錄事參軍,信中提及讓他帶上家人到郴州避兵災。

去郴州的船經過衡州,進入耒陽境內,竟趕上連日暴雨,大水困住江上過往舟楫,困住來往商旅,杜甫的船躲到郴江岸邊的方田驛中。老天爺像被誰觸怒了,不斷向人間撒氣,古驛荒村,水勢浩浩蕩蕩。無家可歸的人,蜷縮在驛站深黑的角落,車馬不聞,唯有雨聲敲打瓦簷,敲打著不眠不休的荒涼和煩悶。

雨困住了船,困住了腳步,困住了流逝的時間。從白天挨到夜晚,從夜晚挨到白天,躲避於驛站中的災民無處覓食,饑腸轆轆。無休無止的饑餓,撤退了又再次進攻,不斷侵襲著詩人的胃,帶來死亡的威脅。“這是生命末路的光景嗎?老天要以這樣一種方式置我們一家人於死地?”杜甫拄著竹杖,向著大雨如注的蒼穹發問。水四處奔突,江水在他腳邊翻卷著波濤,橫無際涯。整整五天四夜,一家人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供填飽饑腸的食物。饑餓的折磨,讓時日變得漫長而殘忍。

第五天,耒陽的聶縣令得到杜甫受困方田驛的消息,即刻派人送去牛肉酒水,外加一封慰問書信。聶縣令這一舉動,無疑是中國文學史上了不起的溫情之舉,是蒼涼人世對絕境裏的詩人的溫暖一瞥。杜甫感念他的恩情,吃了酒食,當即於驛站寫下一首向縣令致謝的詩:《聶耒陽以仆阻水,書致酒肉,療饑荒江,詩得代懷,興盡本韻。至縣,呈聶令。陸路去方田驛四十裏,舟行一日,時屬江漲,泊於方田》。他想著要當麵將這首詩呈給聶縣令,但他們終究未能見上麵,謝意就這樣長久地留在了紙上。

那場大水,改變了杜甫的行程,他們重新回到船裏,依然無法南下郴州。當然,在主觀的情感上,杜甫也不願意南下,他的心是向著北方的。柳宗元曾寫過“過洞庭,上湘江,非有罪左遷者罕至”,在情感上,唐人都是不願在這樣流離的境遇中選擇南下的。

杜甫心裏再次生出一點期盼,想著何不幹脆沿漢水北上呢?船就掉轉了頭,折回往潭州的方向。但他隱隱感覺到,或許走不出湖南了,他有還鄉的心,卻無力穿越遙迢的還鄉路了。

從夏到秋,從秋到冬,船哪,隻是漂浮在湘江上。生活就像水上的浮萍,無法在岸上紮根了。長期的水上生活,令杜甫的風痹病越來越嚴重。耳鳴、手顫、糖尿病、牙齒脫落……身體的痼疾和家國的愁緒交纏在一起,像海浪侵蝕泥沙堆積的堤岸,一次一次侵襲他。

船在湘江上行著,青天在上,水在下。冬天深了,時日將盡。一家隻剩下幾口人,兒子宗武、老妻、還有他。另一個兒子流落異鄉;出生不久的小女兒夭折,他隻在最後的詩中道出來,當下錐心的痛是無法即刻進入文字的;其餘的孩子未見記載,或許已餓死於逃難路上。米已越來越難見到了,終日以藜羮為食。那隻蜀地帶來的烏皮幾“皮開肉綻”,隻好用草繩層層纏起來。這個小幾,仿佛衰敗的人事,再經不起抖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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