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需要我。
所以我不惜用清白,完成他的遺托。
隻是,周繹醒來後卻同癡兒無異。
他如嗷嗷待哺的孩童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後,與阿晟一樣‘孟姐姐孟姐姐’地喚我。
阿晟扶額,無奈道,「周繹,你比孟姐姐還要大三歲…」
每到這時我便輕輕笑起來,從前我隻是因為活著而活,如今我也可以被人依靠。
兩年後的一日夜裏,嫖客李鬆正騎在我身上揮鞭,背上火辣辣地疼,我淒厲地叫聲驚跑了窗邊的夜貓。
直到屋子裏霹靂哐當地響了一陣後,再次歸於讓人恐懼的靜謐。
我攬好淩亂的衣衫,手向枕下摸去,直至觸碰到那抹冰冷的利刃才問道,「何人闖進我家中?」
沒人說話,我繼續道,「若要買男女之歡,今日太晚了,煩請公子明日再來。」
我舉起刀,腳底被木屑咯得生疼。
一雙大手突然緊緊攥住我的手腕,我腿一軟幾乎跪在地上,「誰?」
「是我。」
恐懼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限喜悅,「阿繹,是你嗎?」
他指尖一震,隨即道,「我是周繹。」
兩年來所受的屈辱如洪水般襲來,我抵在他肩上,哭得不能自已。
周繹抱起我,嗓音卻異常柔和,「這兩年辛苦你了,日後我便是你的依靠。
「好好睡一覺吧,我會一直守在這裏。」
他沒有食言。
從那日後,他成為了我的依靠。
他會做好吃的飯菜、會為我講述萬物複蘇的美景、亦會為我趕走往日的嫖客。
我如同在無盡黑暗中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花,它們發著光,浸染著能給人帶來希望的紅色。
燦爛而熱烈。
再這樣恬淡的幸福裏,突然有人前來要抓走阿晟,為了保護他,周繹受了傷。
我摸索進山,為他采藥。
不慎滾下山崖,卻又因禍得福而複明。
我圍著阿晟轉了好幾圈,笑聲在院中回蕩,「阿晟,你真可愛。」
接著又看向周繹,笑容未斂眼淚卻先流了下來,「阿繹,你和我想得不同。」
這樣溫柔的人,臉卻生得棱角分明,眉眼間盡是堅毅之氣。
可那又如何呢。
我漫步至他身前,鼓起勇氣說道,「阿繹,我們成婚吧。」
6.
花寂的雪,已連綿多日。
整個太尉府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看起來孤寂又荒蕪。
「夫人不打聲招呼便要走麼?」
我嚇得一激靈,轉頭便看到周繹雙手環胸倚在鬆樹下。
身姿挺拔,眸光銳利。
「我…」
「歲歲,世道險惡,唯有留在我身邊才最安全。」他慢慢向我走來,在潔白無瑕的雪地裏留下一串腳印。
「今早有刺客入府,現下正在前院處決,可他死前非要見見你。」
包袱從肩頭滑落。
我不顧一切地向前院跑去,腳下的雪咯吱咯吱地響,一如當年少年握著我的手寫下‘歲’字時,樹枝與沙土的摩擦聲。
「阿弟!」
孟歡回聽到我的聲音才艱難地抬起頭,輕輕喚了一聲,「歲歲。」
我去解係在他身上的繩子,卻被下人壓著拖去廊下。
「放過他」我跪在地上,不停地朝身前之人扣頭,淚水糊了一臉也顧不得擦,「周繹,我求求你。」
額間滲出血絲,「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我會永遠留在太尉府…」
孟歡回是我的親人,是我唯一的阿弟。
「孟歡回乃罪臣之子劉延,他違抗皇命拒絕聯姻,刺殺太尉覬覦吾妻。」
周繹蹲下身,挑起我的下頜,懲罰似的說道,「歲歲,你說我該如何放過他。」
隨後他冷聲道,「放箭!」
他狠狠扼住我的後頸,強迫我看向四麵八方的箭矢穿透孟歡回的身體,「歲歲,以後你的身邊隻能有我。
「誰來,我便殺誰。」
皚皚白雪落在孟歡回冰冷的屍身之上。
那意氣風發的少年俠客,那曾予我溫暖的阿弟,就這樣死在我麵前。
我如泄掉全身氣力一般癱坐在地上,又如驀得爬到他的屍身旁,靜靜地坐在雪中,誰也不讓靠近。
我的阿弟那樣愛幹淨,決不能被扔棄在亂葬崗。
周繹卻硬生生將我拽入房間摔在床上,殘雪在我身上融化,冰冷刺骨。
我蜷在床角看著他扯開腰衿,一步步向我靠近,「周繹,你要做什麼?」
「既是夫妻,自然是做夫妻之事。」
話音未落,眼前便閃出一人。
是那個消失多天的死士。
周繹蹙眉,取出操控他的信物,「滾開!」
「周繹,夠了!」
死士是沒有情感的,可我卻在他的話中聽到了憤怒。
還未等我過多思考,周繹便昏倒在地。
死士回身,盈盈望向我。
不過眨眼之間,我便從太尉府的床上來到城郊的竹林。
我終於明白了。
「你才是與我共枕四年之人,」我看向他濕潤的眸子,哽咽道,「對嗎?」
7.
我與周繹成婚四年後,阿爹寄來家書。
他說自己油盡燈枯,希望我能為其送終。
我攜周繹與阿晟回去時,孟仁已在床上死了多日,屍身微微發臭。
送葬路上,恰好遇見歸家的孟歡回。
他戴著鬥笠微微仰頭,身上的紅白相間的衣衫蒙了層飛塵,可那手中的長劍卻擦拭得鋥亮。
多年江湖流浪,他依舊白淨的如同哪家偷跑出來的富貴公子。
「歲歲,我回來了。」
我將白色麻帶係在他腰間,「阿弟,回來便好。」
葬禮後,孟歡回牽著紅顏知己踱步至我身前,「歲歲,我們認知懸殊,已不能結為夫妻。」
未等我回話,周繹便拽出身後的崽,「阿晟,叫舅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