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回的視線跟隨周繹的手落在我腰間,急切道,「歲歲,你成婚了?」
隨即他又搖了搖頭,「這孩子怎麼看也已十三四歲,不可能是你的孩子。」
周繹依舊保持著氣定神閑的微笑,「他才五歲,長得著急點罷了。」
阿晟: …
孟歡回: …
我噗嗤笑出聲,「阿弟,我確已成婚。」
我看向周繹,眼波溫婉,「這便是我的夫君,周繹。」
房間內,孟歡回看著桌子上的紅發帶,深邃的眼中迸出點光亮,「歲歲,你還留著這個?」
我微怔,忽然想起及笄那年,孟歡回將紅色的發帶係在我發間,溫柔道,「真好看,阿姐就該配這世間最豔烈的紅色。」
我布滿薄繭的手在絲綢發帶上輕輕劃過,這是我人生中第一份禮物。
我想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問,「紅色,是怎樣的顏色?」
「嗯…紅色譬如能讓人充滿希望,心生歡喜的事情。」
「那紅色對阿弟來說,是什麼?」
他唰唰地舞動手中的樹枝,滿腔少年豪氣,「闖蕩江湖,成為一代俠客。」
我心中有一瞬的落寞。
孟歡回是我人生唯一的溫暖,於我而言,他便是那抹紅色。
手被緊緊攥住,隨後是少年清亮真摯的嗓音,「歲歲,你亦是我人生的紅色。」
他喚我歲歲,而不是阿姐。
一種莫名的曖昧在我們之間流轉,可我十六歲那年,他拜別爹娘,混跡江湖。
之後花寂宮變,百姓紛紛逃難,我被遺棄路邊,在無盡的黑暗中被難民來回推搡,垂死之際,被一人所救。
正因如此,我才得以與周繹相識。
想到這,我釋懷般地笑著說,「本以為丟了,前日翻出來的。」
孟歡回再次將紅色的發帶係在我青絲上,良久問道,「他…待你好嗎?」
「很好。」末了我又補充道,「我這輩子都不會同他分開。」
當晚,周繹將一把紅發帶塞進了抽屜中並為自己豎起了大拇指,「這樣,就不知道哪個是小白臉送的了。」
我看著他幼稚的舉動,好氣又好笑。
他將簪子戴在我頭上,「歲歲隻能戴我送的玉簪。」
我盯著鏡中的周繹一臉醋意,無奈輕笑。
我本以為,我會一直同周繹這般相守白頭,但這世間事從來都是變幻難測。
「阿繹,今日怎這般貪睡」我抖了抖身上的油煙氣,「我在廚房給你留了飯菜。」
周繹眉頭緊鎖地望著我,似是在思索什麼,片刻後他抱拳行禮,語氣中盡是陌生,「多謝孟姑娘。」
孟姑娘?周繹從不這樣喚我。
我急忙上前一步,「阿繹,你怎麼了?」
他後退半步堪堪躲過我的手,眉眼間竟多了幾分嫌隙,「孟姑娘請自重。」
嘰嘰喳喳地鳥鳴與這世間一切熱鬧的聲音都隔絕在她耳邊,日光、秋露與所有美好頃刻間沉寂。
光亮褪去,黑暗鋪天蓋地籠罩下來。
仿若所有於我的溫存終將離去,孟歡回如是,現在就連周繹也…
我強裝鎮靜,語氣卻已帶著哭腔,「如何自重,我們可是夫…」
可眼前人甚至不將我的話聽完,便沒有一絲留戀地與我擦肩。
而我,再未真正見過我愛的周繹。
8.
竹林裏,風簌簌吹過。
我咬著牙,克製住發抖的身子,「回答我,你才是我的夫君,對嗎?」
麵前之人並沒有應我,隻是指著不遠處,「順著那條小路便可離開花寂城。
「出城往東走為明卿,是天下百姓最安樂富足的城。
「孟歡回…我會將他葬入孟家祖墳。
「若沒有錢便當了發間的玉簪,它可讓你後半生衣食無憂。」
他永遠這般事無巨細地為我著想,「你呢,不和我一起走嗎?」
我拉住他的手臂,怕他再次無聲無息地消失。
他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歲歲,我不能再與你待在一起。」
說罷,他便要走。
我取下玉簪,放在頸間,「你若要走,我今日便死在這裏!」
他瞬身過來製止,「歲歲…何必如此,你明知我拿你沒什麼辦法。」
何必如此?
委屈湧上心頭,我幾乎喊道,「我們做了四年夫妻,可我不知你姓甚名誰,不知你相貌體態,甚至不知你是人是鬼!
「你告訴我,如若我不這樣做,是不是永遠都不可能再見你。」
我隻是想見他,如是而已。
他終於在我的灼灼目光中敗下陣來。
於是他從死士肉身脫離,在我麵前現出原身,緩緩道,「我喚張單,字子郭,是天界灶神。」
灶神?
我所愛之人,竟是在上神明?
看到我沒有絲毫懼怕,他才繼續說,「亦是你的夫君。」
夫君二字,將我所有思緒拉回。
然而短暫的興奮過後,隻餘下這幾個月的苦澀,我紅著眼眶問他,「你不是神明嗎,為什麼不救下阿弟?」
「神明不能幹涉人界之事,隻能救百姓於危難之間。」
「既如此,當初又何必來招惹我!」
張單垂眸,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隻是,想讓你快樂。」
「那你為什麼不早些帶我離開?為什麼要將我留在周繹身邊?」我埋在他肩頸,哭得不能自已,「你可知你不在,我有多想你…」
9.
半月後,城郊茶館。
「你聽說了嗎,新皇剛登基不足半年便暴斃而亡了。」
我手一抖,滾燙的熱茶淋在手上,我用發紅的手揪住那人的衣裳,話未出口淚先落,「你方才說,誰死了?」
阿晟怎麼可能死呢,他才十三歲…
我瘋了一般搖晃那人,「你說啊!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