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驀然看向周氏,咬緊了下唇。這時候她才回過味兒來,為了留住蘇燃燃,這兩母女把她當成了犧牲品。可若非周氏在背後暗示,她也不會找蘇燃燃的麻煩。
蘇燃燃饒有興趣地看著趙姨娘忿忿不平又不得不憋著的表情,淡淡道:“既然夫人懲罰了刁奴,我就勉為其難留下吧。隻是這閣樓我住著不舒服,給我換個院子,要清淨點兒的。”她本就沒想離開尚書府,倘若離開,倒不知杜雲襄要怎麼對付黑風寨。不過借機換個安全的地方住罷了。
周氏麵色又是一變,但還是咬牙同意了,對左右奴婢吩咐道:“瀟然苑竹木甚多,環境幽雅,快給二小姐收拾出來。”
蘇燃燃一笑,提著行李朝新住處去了。
經此一事,眾人都看出蘇燃燃不是個好欺負的,周氏想挫她銳氣的念頭也暫時壓了下去。蘇燃燃因此清淨了許多。
兩日後。
明月宛如銀盤,高懸在夜空。蘇燃燃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身側放著一壺酒,兩手枕在腦後,躺在屋頂上看月,眸光沉沉,若有所思。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你怎麼在這兒,叫我好找。”
沈宣的聲音,而且很近。
蘇燃燃一驚,驀然回頭,狗尾巴草正戳在沈宣的鼻子上。
沈宣猛地打了個噴嚏,吹得狗尾巴草往上飄起。
蘇燃燃皺著臉,嫌棄地吐掉那根草,起身跟沈宣保持距離,蹙眉道:“你找我做什麼?”
沈宣揉了揉鼻子,用怪異的目光打量了一番蘇燃燃。黑布短衫,簡單利落的頭發,英氣的小臉,剛才還叼了一根狗尾巴草。不像個大家閨秀,倒像個走江湖的。
“你真的是杜寧鈺嗎?”他不禁疑惑。
蘇燃燃冷笑:“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杜寧鈺,你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沈宣神情一滯,眸底飛上一絲不悅:“怎麼和本王說話呢,本王要找的是杜寧鈺,你不是她也不早告訴本王,是何居心?”
一聽她不是杜寧鈺,這稱呼就從“我”變成了“本王”,蘇燃燃不爽道:“你給我機會說過我不是杜寧鈺?再說,是你自己太蠢,連自己的未婚妻都認不出來,怪我咯?”
沈宣挑眉,這丫頭應該早就知道他的身份,竟然敢說他蠢。隻是為何外界都說杜寧鈺住在待字閣,實際卻是這丫頭呢?
他瞥見旁邊有壺酒,便想著借飲酒和眼前的女子問清楚,於是伸手去拿酒壺。
蘇燃燃看他伸手過來,以為他要做些什麼,抬腿就踢了過去。
“你竟敢對本王動手!”沈宣又驚又怒,一隻手握住蘇燃燃纖細的腳踝,用力一翻。
蘇燃燃嬌小的身子在半空中轉了個圈,她另一隻腳狠狠踹向沈宣的手,怒道:“是你先要對我動手動腳!”
沈宣用另一隻手擋了一下蘇燃燃的腳,雖然沒有實質性傷害,但也被她的大力踹的連連後退,不自覺地鬆開了手,驚訝於蘇燃燃力氣之大的同時,也被踹的惱了:“像你這樣的女人根本就嫁不出去,本王瞎了眼才會對你動手動腳。”
蘇燃燃從半空落地,聞言心中湧上一個想法。倘若尚書府的人真拿黑風寨要挾她代杜寧鈺嫁人,她也沒有任何辦法,但若是沈宣主動解除婚約,那她的顧慮就迎刃而解了。
於是她冷笑道:“你可能還不知道,人家杜寧鈺根本不想嫁給你,我會出現在杜家,也是因為杜家人想讓我替她嫁給你。”
沈宣麵色一沉,咬牙道:“小丫頭,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婚事是皇上賜婚,杜雲襄不敢這麼做,這可是欺君之罪。”
“我從不亂吃飯,更不會亂說話。”蘇燃燃見他不信,神情嚴肅起來,“皇上賜婚的時候說的是賜婚你和杜家的女兒,那時候誰也不知道杜家還有個二小姐流落在外。嚴格來說,就算杜雲襄把我嫁給你,也算不得欺君,因為我也是杜家之女。”
沈宣早就猜測蘇燃燃就是杜雲襄剛接回來的庶女,現下確認了猜測,也知道蘇燃燃所言有理,頓時被氣笑了:“怎麼?你想嫁給本王?”
“你想得美。”蘇燃燃毫不客氣地懟了過去,“要是不想娶我,趕緊和杜寧鈺退婚,老子好回黑風寨做我的土匪頭子,我定會感謝你的不娶之恩。”
沈宣被這個土匪頭子氣得額上冒青筋:“你說退婚就退婚,你以為退婚這麼容易?本王憑什麼聽你的?”
蘇燃燃幸災樂禍地一笑:“杜雲襄不惜兵圍黑風寨也要把我接回來替杜寧鈺,可見杜寧鈺不嫁之心多麼堅決,你不退婚就隻能娶我了。反正我是不介意嫁給一個王爺,就是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娶個土匪。”
沈宣扶額,他必須要冷靜一下,再和這個丫頭說話,他一定會氣死的。
足下一點,沈宣飛身而起,離開了杜府。
蘇燃燃斂了笑容,沉沉歎了口氣。她怎麼可能不介意嫁給一個完全不喜歡的人?但願沈宣能中她的激將法,趕緊退婚。
又過了兩日。
蘇燃燃正在院中曬太陽,忽地一個丫鬟急匆匆跑來,道:“二小姐,夫人叫您去前廳。”
“不去。”蘇燃燃頭也不抬,對杜府的人她是一點麵子都不想給。
丫鬟著急道:“是懿王來了,指明要見二小姐。”
蘇燃燃挑眉,沈宣來了?來退婚的嗎?她勾勾唇角,起身隨丫鬟去了。
到了前廳,她的便宜爹杜雲襄和周氏都在,沈宣也在。
這是蘇燃燃第一次在白天看到沈宣,金色陽光散落他身,愈發顯得整個人高貴明朗。
蘇燃燃翻了個白眼,看起來人模狗樣,昨晚竟然想打女人。
“燃兒!你這是什麼態度,還不快給王爺見禮!”杜雲襄兩眼一瞪,嗬斥道。
沈宣薄唇上彎,掛著一抹看好戲的笑,叫蘇燃燃看著就來氣。但想到他可能是來退婚的,蘇燃燃忍了。
她擠出一絲笑,規規矩矩地給沈宣行了個禮。倒教在場的人都微感訝異,沒想到這個土匪窩裏的丫頭,竟真懂得權貴之間行禮的方式,這禮行的叫人挑不出毛病。
“王爺,燃兒已經來了,不知您有何事找她?”杜雲襄問。
“不急,貴府大小姐還沒到。”沈宣淡淡道。
話音剛落,便聽一聲柔而有禮的聲音響起:“臣女來遲,怠慢了王爺,望王爺恕罪。”
“無妨,起來吧。”
懿王的聲音很好聽。杜寧鈺緩緩抬眸,在看清沈宣的瞬間,眼神一亮。她參加過不少宴會,也見過不少青年才俊,沒有一個男子有沈宣這般俊美無儔,氣度不凡。她的未婚夫竟如此優秀!
心臟的跳動驀然加快,杜寧鈺竟忘了起身,隻凝視著沈宣的麵容,移不開視線。
沈宣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自兩日前,他就差人調查過,那蘇燃燃所言的確屬實,杜寧鈺為著不嫁他,還在杜雲襄跟前哭過數次。但如今這一臉花癡是怎麼回事?
“鈺兒,快到娘身邊來。”周氏見女兒失態,忙叫她回神,到自己身邊坐著。
沈宣瞥了一眼蘇燃燃,唇角微勾,不疾不徐道:“既然人都齊了,那本王就直說了。皇兄數日前下旨,將杜府之女賜婚給本王,這兩個都是你們杜家的女兒,沒錯吧?”
杜雲襄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他兵圍黑風寨接女兒的事情鬧出的動靜太大了,此事人盡皆知,他也無從隱瞞,隻得不自在地笑道:“王爺說的沒錯。”
“本王也問過皇兄,皇兄說了,此是他旨意下得不明確,這兩個女兒本王可以任選一個。”沈宣抿了口茶,抬眸卻見蘇燃燃小臉緊張起來,不由邪氣一笑,“本王見你這小女兒不錯,就她吧。”
蘇燃燃麵色一沉,她聽前半句就覺得不對勁,這沈宣竟直接把婚事對象改成了她!
再看杜雲襄和周氏,一個個麵露喜色,這下好了,壓根不需要玩弄那些李代桃僵的計策,懿王親選蘇燃燃做王妃,蘇燃燃不嫁也得嫁,土匪頭子如何與皇權抗衡?
隻有杜寧鈺,小臉霎時慘白一片,方才她還以自己的未婚夫如此俊美不凡而驕傲歡喜,現在就成了別人的未婚夫!克妻又如何,她被賜婚這麼久了,還不是好好的?說不定她命好,不懼克妻的命格呢。不行,這麼好的男人,她決不能就此放過。
打定主意後,杜寧鈺柔聲道:“妹妹能得到王爺的賞識,是我們杜家的榮幸,隻是妹妹乃是庶出,若是做王爺的正妃,恐怕外界會有非議。”
見她言語間有阻撓之意,杜雲襄和周氏對視一眼,麵上喜色俱退,聯想到剛才她的失態,這兩個人精如何不知道,女兒竟看上了她百般不願嫁的懿王。
蘇燃燃第一次站到了杜寧鈺的戰線上,道:“姐姐說的是,自古鮮有庶女為正妃的事情,如此實在不妥。”
“你也說是鮮有,並非沒有。”看到蘇燃燃不情願的樣子,沈宣挑了挑眉,笑容擴大,“何況皇兄都下旨了,莫非你們想抗旨不尊?”
說到後來,沈宣聲線忽地一沉,威嚴頓生。
“臣不敢。”杜雲襄連忙揖禮。
看著父親對沈宣畢恭畢敬的樣子,杜寧鈺越發傾慕沈宣,又見父親應下了此事,心中愈發著急起來。
和她一樣著急的還有蘇燃燃,她以為沈宣知道此事,要麼怒氣衝天地退婚,要麼勒令尚書府不許讓她代嫁,誰知道他竟然直接把賜婚對象換成了她!這個懿王到底是什麼腦回路?
沈宣很快告辭了。
出了尚書府,沈宣的下屬卓樺正在整理馬車,見沈宣出來,忙問道:“王爺,您真把王妃換成了那個庶女?”
沈宣微微頷首,飛身上了馬車。
卓樺撓了撓頭:“屬下不明白,此事是尚書府的不對,這麼做豈不是順了他們的意?”
沈宣淡笑道:“如今百姓都覺得是杜寧鈺與本王成婚,現在換成蘇燃燃,娶庶不娶嫡,已經讓杜府在外界失了顏麵了,此其一。其二,那人費盡心機製造我克妻的名聲,不就是為了不讓我和權臣聯姻增強勢力麼?蘇燃燃雖是杜雲襄的女兒,但和杜雲襄一點感情都沒有,不存在聯姻的可能。娶蘇燃燃,既能讓那人放心,也能少一個女子死於非命。其三,既然蘇燃燃對杜雲襄沒感情,那她就不會用娘家掣肘本王,是一個完全由本王控製的存在。”
卓樺歎服:“王爺深謀遠慮,卑職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