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冬來,狐裘不暖
四日之後的清晨,昭曜王朝新下了一道聖諭:凡是因戰傷再也無法打仗的四品及四品以下官員,統統重新委任文職,陶蓁的父親因此保住了職位。
陶家上下歡歡喜喜,早飯過後,陶蓁的母親打算烙了梅餅答謝殷王爺。母女倆在廚房裏搗梅花。
“櫻桃畢羅玉露團,粽子餛飩水晶糕,梅花糯米貴妃餅,鮮蝦仁的餃子蟹黃的包……”陶蓁和著清平調,自己編了曲子,高聲地唱。她唱的是《清平調》的曲子,詩仙曾以此曲填詞: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句句旖旎動人。
“好詞你不會唱嗎?改成這樣,沒有一點兒女孩子樣。”陶母微笑地嗔怪著。
陶蓁大眼睛一閃,又唱道:“一隻貓兔露凝香,烤駝峰的香味枉斷腸,借問京城誰得似,蕭家餛飩麻油香……”一邊唱著,一邊將一口袋梅花都倒在那大簸箕裏,一時間屋內香氣四溢。貓兔子齜著大牙在簸箕裏啃著花瓣打滾,香噴噴地沾了一身。
“娘,您說這梅餅奶奶能吃嗎?既然是王爺每天喝的藥,那都是好東西!”陶蓁一邊運用內力搗梅花,一邊說道。
“傻丫頭,你知道王爺的藥是熱性、寒涼還是溫補?你奶奶年紀大了,可不能亂吃。”陶母笑說,一邊將剛烙好的梅餅吹幾口氣,稍微涼些,遞到貓兔子肥肥的白爪子上。
“可是,王爺的方子不過是養心、補血、益氣的,屬溫熱滋補,奶奶她……”陶蓁話音未落,就聽到清脆響亮的叩門聲。
陶蓁急忙扔下手中的石臼,跑去開門。
來人邁著大步進門,人和馬皆如高塔,魁梧偉岸,威風凜凜。
“端木將軍?”陶蓁有些意外。
“王爺讓我給你們送點東西。”端木玉舯說著,拍掉一身新雪,邁著長腿,將肥壯的愛駒牽到院中。
陶母見這位青年將軍氣度不凡,忙要請進大廳裏。端木玉舯擺手說道:“不用了,在下還有事。王爺聽說令祖母身體抱恙,所以讓在下將皇上剛賜的上好人參分了一半給老人家補身子。錦盒裏的貂裘是給你爹的,天冷了,他身上有戰傷,得穿得暖和些。”
陶母拽著陶蓁的胳膊就要跪謝,端木玉舯已然仰脖飲盡一小壇酒,往腰間一塞,跨馬揚鞭說道:“別謝我,要謝就謝那個瘸子吧!”
留下一陣煙塵,嗆得貓兔子煢煢連打好幾個噴嚏。
陶父見到那些珍貴藥材和貂裘時,細一思忖,板臉說道:“閨女,殷王爺不簡單。”
陶蓁點頭:“對呀,有朝一日,萬裏江山必然在他手中!”
陶父卻搖頭,架起那拐杖,戳著陶蓁的腦殼子痛斥道:“傻丫頭,一將功成萬骨枯!天下,注定是踩著屍體,用血淚、刀光劍影和爾虞我詐換來的!這不是你一個姑娘家能承受的,東西一樣不少地快送回去!”
“他爹說得嚴重了,她也可以在殷王爺那裏找個如意郎君呢。這個端木將軍不錯,沒準會保護我們蓁兒,蓁兒你喜歡人家不?”陶母扯扯陶蓁的衣袖喋喋不休地說道,“我瞧他高大英俊,看上去也忠厚可靠,他是當年禦林軍統領端木大人的兒子吧?家世也算良好,要不,讓兩個年輕人多接觸接觸?”
陶蓁抹汗道:“娘想得太多了,爹,刀光劍影,爾虞我詐,女兒都不怕。血洗沙場又如何?我師叔想回到戰場,卻永遠也回不去。他教的東西,女兒不想白白浪費!”
說著,便拎起貓兔子,揣著跑了出去。陶父駕著拐單腿跳著要去追,卻被陶母攔住了。
“你攔著我幹什麼!”陶永一把甩開妻子的手臂。卻聽妻子說道:“她爹,你還記得不?小時候有個算命的說,咱們女兒有妃後之相……”
陶永冷笑道:“你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話音未落,卻似是想起了什麼,再看一眼牆上掛的兵聖畫像。孫武子雙目炯炯,似怒非怒,似笑又似語,一時間語塞。
陶蓁則一路施展輕功,再次飛身跳牆進入殷王府。
這一次,她方真見識足了殷王府的氣派:一排排雕梁畫棟樓房高大淩然,玉階分明,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莊嚴地立於宏大的瓦簷上;悠長曲折的回廊,一眼望不到頭;高大的廟宇,其內供奉著觀音和梅神,顯然是為他母妃而建;一條活水小河,順著那九曲回廊一直蜿蜒至後花園的深處。順著水路,她看到了各式各樣的假山,雖落了一層新雪,仍可見其雛形:有像鳳凰展翅,有形似虎豹、蒼虯,亦有像山鷹翱翔、貔貅盤踞。湖中心佇立著精心雕琢的綠鬆石雙龍戲珠,龍鱗栩栩如生,且不說那綠鬆石乃是不遠幾萬裏外的瑪瑙國進貢而來,就那顆剔透的大珠,亦是一塊珍稀的天然天珠。
水中,有三層的畫舫佇立,覆了一層厚厚的雪,想是炎炎盛夏時節納涼遊玩所用。她的鼻子極靈,似已嗅到釅釅茶香。水上有一座小石橋,橋上雕了各式各樣的小石獸,小石蛟欲騰躍九霄,螭、虯龍及各式傳說中的神獸鯤鵬、九尾狐等,俱是栩栩如生。
她施展輕功飛速地過了橋,沿著嶙峋奇異的假山,飛身飄過那被雪覆蓋住的植株。忽聽一陣利器疾飛之音,忙盈身一躲,一片陰陽刺輪落於身側。刺輪的主人,是一個身形矮小的黑衣男子。
“姑娘,來此地有何貴幹?”黑衣男問道。
“我來逛逛,嘻嘻。拜見各位大哥!”陶蓁笑道。
又一使鐵扇的男子搖身迎來,三十出頭,儒雅樣貌,似是府上的貴客,看那使出鐵扇的勁道,似是內力精深。陶蓁方才知道,自己的兩次闖入,一切悉在淩慕辰的掌握之中。
“小女子陶蓁,自己人!”陶蓁抱拳道。身後,又一個大漢手持雙斧而來,身材有兩個人粗:“什麼人,陶蓁?沒聽說過!”
那人正說著,見陶蓁肩膀上坐著的白絨絨的肥動物,卻和善了許多:“丫頭,你可是新來的姑娘?怎麼跑這裏來了!”
陶蓁知他亦是淩慕辰的家臣,拱手作揖笑道:“將軍,我剛從王爺那兒過來。王爺說您武藝了得,讓我來找您學本事呢!”
那壯漢仰天大笑道:“少抬舉某。王爺什麼時候說的?他昨晚又發病,現在還沒起床呢!”
陶蓁一聽王爺病了,撒腿就跑,那貓兔子抖抖鼻子,從她肩膀上跳下,撒開小短腿指路。兩個終於躲過那巡邏的殷王府衛兵,悄悄地闖入那藥香釅釅的梅園。
仗著聽力靈敏,她欺身於窗外,剛屏住呼吸,就聽寢殿內女子柔聲地說道:“慕辰,再吃一口。”
陶蓁皺皺鼻子,貓兔子也皺起它的小黑鼻子。
“再吃點粥,不然喝了藥會胃痛的。”錦瑟繼續勸道。
“太硬。”淩慕辰扭過臉一躲。
“這粥我熬了十二個時辰,溫潤柔滑,而且極富滋養……別動,癢……”錦瑟先是柔聲勸道,繼又囈語一樣呢喃起來。陶蓁聽得懊惱,順手扯下貓兔子一根胡子,疼得小東西直叫:“嗚嗚嗚嗚!”
一把銀勺旋即順著窗戶飛出,陶蓁急忙逮著貓兔子閃過。寢殿內,淩慕辰冰玉般的聲音響起:“進來!”
陶蓁站在門口說道:“非禮勿視,不敢進!”
淩慕辰促狹道:“來人,將刺客拿下!”冰冷如霜的聲音卻依舊掩飾不住虛弱。
陶蓁急忙推門闖入,見淩慕辰和衣半臥在床榻之上,雙唇蒼白如紙,然而,那寒星冷月似的眸子卻凜然生威,讓人不敢直視。
“王爺身體抱恙,屬下十分擔心!屬下是來報恩和道謝的!”陶蓁用一雙大眼睛偷偷瞥他幾眼,響亮地說道。
那淩慕辰卻依舊用那雙辰星似的眸子逼視著她:“報什麼恩?”
陶蓁不覺心虛了三分,便要單腿跪地說道:“多謝王爺幫我的父親!”
貓兔子煢煢也學得有模有樣的,歪扭著肥白的小短腿,跪在那軟氈毯鋪就的地上。
淩慕辰用軟劍阻止了陶蓁的屈膝,倚在靠墊上,慵懶地說道:“本王什麼也沒做。”
陶蓁一聽,心領神會地說道:“王爺您深明大義,這善事不是為陶蓁,是為所有戰爭中流過血的將軍們!陶蓁從此就跟著王爺了!”
“嗚嗚嗚!”貓兔子煢煢也興奮地叫著。
淩慕辰說道:“本王一介廢人,身患重疾,何需一個女臣。”
陶蓁眼珠子一轉,道:“您要是嫌小女子功夫不濟,那我可告辭啦!”
正要轉身,卻被高塔般的端木玉舯堵在了門口:“知恩圖報懂不懂,王爺的寢居不得亂闖懂不懂!”說著,輕輕地拍了一記陶蓁的腦袋。
陶蓁蹦起來回贈了一記:“到底是誰不懂!”
“退下!”淩慕辰道。
於是,陶蓁擰著端木玉舯的腮,端木玉舯揪著陶蓁的發辮離開。
淩慕辰的左肩依舊鈍痛不止,修養了一整日精神才好些。入夜時,命人將陶蓁召至寢殿。
陶蓁大步走在殷王府長長的長廊上時,熱血沸騰。天上繁星隱隱閃閃,最北邊的一顆,何其耀目。它擁著那輪冰玄殘月,因著月光,灼灼其華,借著那浩瀚的天,獨享一席。幽暗的天空,此刻又像是沙場,流動著隱隱的雲,幻化成熊熊的狼煙,她在狼煙中馳騁。
陶蓁一直以為自己是錯投了胎。
自小時起,別的女孩子喜歡縫針線、偷抹娘的胭脂水粉。她則是喜歡偷看爹練武,然後在一邊比畫。七歲那年,爹的師兄來拜訪,見她資質奇佳,便要帶她回滄溟山學武藝。爹娘開始並不同意:“我們家這是姑娘,將來要嫁人的,學武藝有什麼用?”
七歲的小陶蓁卻搖頭說道:“爹,我想學,我愛學。”從此,她的夢隻在天空和沙場馳騁。她知道,遲早有一天她會身披戎裝,像天空中的雄鷹一般翱翔。這個夢,她做了多少年。
十五歲的她邁著大步,隨著侍女晚棠來到王爺的紫檀榻前。他麵色煞白,雙目卻清明。陶蓁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如此孱弱的人,眼中卻仍有著傾覆天下的霸氣。
鏤刻了蟠龍的楠木輪椅,正佇立在他的榻前,看得她的心下隱隱一揪,他的長腿隱在灑金月白錦緞被中,依舊可見修長。
“王爺的身體好些了嗎?”陶蓁蹦跳到榻前,忽想起身份差異,又倒退幾步,“拜見王爺!”
龍涎香還在銅雕仙鶴長喙中幽幽焚燃,香氣彌散不絕,她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都退下。”淩慕辰冷聲道,傲然而冰寒。
“是!”
陶蓁便也轉身離開。
“沒說你。”淩慕辰本想抽出軟劍攔她,無奈肩膀疼痛得緊,劍從袖口滑脫,當啷一聲,掉在地毯上。
“我不走!”陶蓁忙撿起劍還於他,望著他脫力的肩膀,心下似是被狂蜂蟄過般陣陣抽痛。
偌大的寢殿,此刻隻剩他兩人。羊脂油燈燈影幢幢,陶蓁的心也如這燈影,幢幢的,幢幢的。
淩慕辰本想直身坐起,起身時左肩頭疼得鑽心入肺。他重重地跌回枕上,仰麵看到了陶蓁略帶稚氣的臉:她的腮上起了一顆小紅痘,麵色卻依舊白皙如羊脂;她的大眼睛瞪著他,歡悅而健康,略帶遲疑。淩慕辰小時候曾見過她的父親,是一個耿直的將軍,武藝了得,卻在沙場上失去了一條腿。看樣子,這小姑娘並不曾憎恨和抱怨過。
陶蓁亦是仔細地端詳著床榻上的他:他的目光略帶三分疲憊,唇色越發蒼白,像師叔一樣俊美,又像當年的師叔一樣虛弱。
“扶本王起來。”淩慕辰道,不易察覺的無奈,於他的鼻息間絲絲流溢。語氣,極盡所能地居高臨下與冰冷,掩飾住七分落寞。
“是!王爺。”
陶蓁不明所以地走近兩步,猶豫地伸手。他隻露出肩頭在錦被外,想要扶起他,必要掀開他紋金的華美緞被。陶蓁手停在空中,臉上一紅。
“本王是老虎?”
淩慕辰冰泉般的聲音稍稍柔和了些許,吃力地將清瘦胳膊伸出錦被之外。陶蓁盯著那瘦削的長手,遲疑了一下。
“不是不是!那小陶,冒犯了啊!”
她於是小心地扶著淩慕辰單薄的身子起床,手指碰觸他的後背時,隔了一層薄衫,仍能感受到他冰涼的體溫。他的肋骨根根分明,好咯手。她心下莫名地又是一疼。
“嗚嗚嗚!”忽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從不遠處傳來貓兔子的叫聲。隻見它叼著一條月白色的手帕,直奔淩慕辰的床頭。帕子在飄蕩,淩慕辰側目一瞥,看到帕子上畫了一個人,坐在輪椅上,三分像自己,卻有七分像隻瘦狐狸。
“煢煢,別過來!”陶蓁又羞又惱,急得通身熱汗。
貓兔子卻用大白牙咬著帕子,歡快地蹦上淩慕辰的床頭,帕子上繡著的“瘦狐狸”,便分外的惹眼。
“小東西,再不聽話就燉了你!”
陶蓁懊惱慌亂地騰出一隻手,欲要從貓兔子口中取下手帕。淩慕辰虛弱無力的身子卻直往下仰倒。陶蓁又忙去扶他,自己身子一個不穩,撲了上去。
回過神來的時候,陶蓁隻見到一張放大的臉,眼對眼,唇上亦是多了冰涼而綿軟的清甜柔軟,夾著幾分藥味的苦澀。他的睫毛很長,戳得她臉上癢癢的,她聽得見他的呼吸聲,有些紊亂,卻又亂而不驚,他身上的香氣,不似尋常的氣味,絲絲沁入她的鼻間。
恍然間,陶蓁似在夢中。夢裏,水霧繚繞,天空中,七彩的雲繚繞,雲彩上,還坐著一個樣貌極為俊雅的男子,隔著霧,銀漢迢迢暗度……
冰涼的聲音,卻毫不留情地打斷了這個夢:“閃開。”
七彩的雲散了,銀漢也無影無蹤,陶蓁的麵色,卻已紅如重棗:“王爺,我不是故意的!”陶蓁忙跳起來,瞪了貓兔子一眼,紅著臉扶起淩慕辰,幫他掖好被角,為他嚴嚴實實地披了大氅之後,瞪圓了眼睛望著他。摸摸唇,柔軟冰涼的感覺猶在。
“坐。”淩慕辰頷首示意。
陶蓁就拖了個小凳坐在床邊,繼續瞪著他。
淩慕辰說道:“瞪著本王做何?”
陶蓁站起身說道:“我在等王爺的命令。”
淩慕辰說:“本王還以為你不想做右虞侯車騎將軍,倒想做我的側妃了。”
陶蓁忙說道:“屬下才才……才不做側妃,屬下要建功立業!”
淩慕辰說道:“所以,想做將軍?”
“想!”陶蓁一愣,見淩慕辰似是在試探,麵染胭霞,支吾道,“王爺先……先別給我那麼大的帽子。這麼高的官職,像個陷阱。”
淩慕辰思忖片刻,雙目便幽深似不見底的夜空,從那雙弧度美好的薄唇中,陶蓁亦是聽到了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一件驚天之事。
隻有四個字。然而,這四個字,卻聽得陶蓁心驚肉跳,熱血賁張。心中的旖旎雲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萬馬齊喑的轟響。此事一旦失敗,她縱是死一萬次都不夠。可是,一旦事成,卻足以讓她名聞天下,聲垂千古。
陶蓁眨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爺,您在和小陶開玩笑嗎?”
淩慕辰一臉的安然,冰瞳中散發出淩厲的光芒:“本王從不開玩笑。”
她轟的一聲站起來,大眼睛瞪著淩慕辰,大腦嗡嗡的,目光卻是異樣地堅定:“知道了!”
“怕嗎?”淩慕辰打量著她略帶稚氣的小臉,惻隱之心微動,“你仍可拒絕。”
“不怕!”陶蓁響亮地回答。
“為何不怕?”淩慕辰問。
“我藝高人膽大!”陶蓁揮劍道。
窗外吹過一陣寒風,漫天的繁星似乎更明亮了些,最明亮的,還是最北的那一顆。窗內,兩人為這一壯舉暢談,旁征博引,設想無數。最終敲定方案時,天空的繁星漸漸隱去了光芒,深黑的天空,亦褪盡了黑暗,變成寶藍色。
一聲雞啼,劃破曙光,天亮了。
淩慕辰的身體慢慢地好起來,離送錦瑟去草原的日子也步步逼近。此時,西部的雪國開始進攻昭曜王朝。昭曜帝淩宛天不得不抽出河西和鬆嶺的一部分兵力對抗。淩慕辰一派,也有越來越多的文官武將阻止他前往草原。淩慕辰卻執意前往。
這一夜,又一次會議在密室裏召開,是否能去得成草原,隻在這一夕的決定。陶蓁亦是參加了會議。
會議上,端木玉舯一邊飲酒,一邊冷笑:“讓最疼的兒子病剛好就去打擔子那麼重的仗嗎?真行!”
淩慕辰的先生左知明卻默默不語。
官居兵部郎中的馬毅也反對地說道:“這的確是樹立威信、擴大勢力的大好時機,可殿下……”
淩慕辰刷地從袖中甩出軟劍,直取馬毅的喉嚨。馬毅躲避不及,那冰涼的觸感已直抵皮膚。
“本王的劍不夠快?”淩慕辰收回靈蛇般的閃亮軟劍,冷冷地望著在座的各位,雙眸散發出北極星一般明亮的光芒。
“有種跑過去。”端木玉舯小聲道。忽聞窸窸窣窣的聲音,隻見坐在身邊的陶蓁正剝著一隻甜橙。
“依下官之見,這次草原之行並非不可為。不過,總覺得還少了幾樣關鍵的物什。”文下省秘書郎韓鼎道。他出身寒門,無錢考科舉,還是淩慕辰春遊時避雨,路過一鄙陋草屋時發現並薦於皇上。他先做殷王府的長史,因為滿腹錦綸而備受天子青睞。他十分精通治國與吏道,卻不懂用兵,對軍情抒發已見,倒是第一次。
陶蓁從盛點心的水晶盤中拿起一塊餅便吃,覺得餅內奶酪餡兒十分可口,便將整盤餅都吃下。然後,開始打飽嗝兒,將眼前的茶水統統喝光之後,依舊打嗝不休。端木玉舯不得不將酒壇子扔給她。陶蓁端起酒壇,仰脖將酒飲盡。氣得端木玉舯拍了她一記後腦勺:“就知道吃!”
“下官雖不懂兵法,卻知道奇兵製勝,總覺得這次出行,少了些‘奇’。”韓鼎道。
王府的左虞侯車騎將軍戚風亦道:“依我看,王爺真想去草原的話,咱們得先想法子迷惑草原人,讓他們輕敵。”
王府左二護軍王史都說道:“末將認為,這次皇上是鐵了心讓咱們王爺出馬,王爺若是不去,這個兵部侍郎還當得有什麼意思?眼下這太子、湯王爭皇位爭得那麼激烈,時常殃及我們。所以,咱們必須壯大勢力才不用受他人的氣。而且,隻有咱們殷王府,才有讓河西的李葳、鬆嶺的楊師崖,鎮北的範洪量全力以赴的本事。”
“不行,以他現在的身體去打仗,實在是危險!”端木玉舯依舊阻止道。
淩慕辰麵無表情地端杯飲了一口紅花蓮心茶,調轉輪椅,望著身後的地圖不語。親信們見主子心意已決,都沉默開來。淩慕辰調轉輪椅,冷冷地說道:“本王知你們麵對強敵,難免對一個瘸子信心不足。且聽本王一言:其一,擒賊先擒王,若有人能親擒哈丹巴特爾,此戰必勝,奇人本王剛得到。其二,以奇兵製勝。咱們早已有河西、鬆嶺、鎮北軍可調遣。其三,美人計。這件事,由陶將軍秘密完成。其四,諸位很不幸地成為本王的心腹,本王就已將你們的榮辱係在自己的脖頸之上,此戰關係到你們的功名利祿,本王絕不會含糊。今晚誰要是看本王腿廢而小瞧了本王,先吃本王一劍!”說著,將調遣多少支兵,安排多少騎兵、步兵,先從哪兒潛入,哪邊側攻,哪邊為主戰場,如何調運糧草甚至如何支援等戰略都一一道出。
嚴密、謹慎、天衣無縫。在座的各位,竟齊齊鼓掌開來。
“可惜了,王爺要不是……定是個用兵如神的明君勇將。”
“這仗一定會打得非常有意思!”
隻有左先生,一眼又一眼地審視著食而不厭的陶蓁,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憂愁:“這一仗,真的能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