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絲柔這孩子很容易親近,但還是有點怕她,小凳子悄悄挪近了她,幫著一起摘葉子。
飯做好時,衛毅鬆和衛閑諾兩兄弟回來了,兩人都弄得一身臟,木底鞋上全是泥。
“娘,我們回來啦。”衛毅鬆打了聲招呼,就跑去井邊打水洗手。
方薔趕忙拿出幹淨的毛巾給他們擦手。
繁空瞅了一眼滿臉不悅的衛閑諾,卻沒開口說什麼。
衛閑諾心裏總覺得今天的娘有點不對勁,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一瞧見大嫂和侄女碗裏裝的不是平常的稀飯,而是堆得滿滿的白米飯,這才感覺家裏的光景好像不一樣了。這麼一想,他離開這一個月裏,家裏到底發生了啥變化呢?
繁空給大兒子和二兒子各自夾了一塊肉放在碗裏,輕聲說:“今天你們都辛苦啦。”
衛毅鬆盯著碗裏的肉,眼神有些發愣。
衛閑諾則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可當娘給他夾肉時,他心裏的委屈就冒了出來:“娘,您不知道村裏的人都在笑話我下田幹活呢。”
“他們笑話你什麼呢?”
“他們說我一個正經的秀才,怎麼幹得了種地這樣的活,還說我讀的書都白費了。”
繁空見方薔和小絲柔沒夾肉,便也給她們娘倆各夾了一塊放在碗裏:“那你當時是怎麼回應他們的呢?”
“謝謝奶奶。”衛絲柔開心地吃了起來。
方薔看著女兒滿臉幸福地吃著肉,忽然覺得以前婆婆對自己的苛刻都不算什麼了,隻要婆婆能一直這樣對絲柔好,她就心滿意足了。
衛閑諾驚訝地看著娘給大嫂和絲柔夾肉,心裏疑惑:這真的是我的娘嗎?他說道:“我能說什麼?我本來就是個讀書人,哪能幹得了那種活。”
原主喜歡吃肉,但繁空不太喜歡,加上她現在有意鍛煉身體,晚上就不吃油膩的東西了,於是夾了幾筷子青菜說:“出身貧寒卻考中秀才的多得是,你去打聽打聽,那些考上了秀才的,哪個不下地幹活?你以為自己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嗎?別人嘴上說的那些,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
衛閑諾不滿地咬了一口肉,又扒拉了一大口飯,可能是因為下午幹了體力活,這一口肉一口飯吃起來竟比平時香。
“你能安安心心地去念書,一是靠你爹辛辛苦苦攢下的錢,二是靠你哥哥辛苦勞動,替你分擔了本該你承擔的那一部分,但這都不是理所應當的,不能因為哥哥幫你做了,你就覺得一切順理成章。”
教育一個本就明白事理的聰明人變得更優秀是很難的,繁空從二兒子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在想什麼,她的耐心也快耗盡了,於是不再多言。
一家人的晚飯吃得異常安靜。
快吃完的時候,衛閑諾突然放下碗筷,狐疑地看著繁空:“你真的是我娘嗎?”
繁空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問,不慌不忙。
這幾天她的表現和原主大相徑庭,她也沒打算模仿原主,否則每天都會顛覆自己的三觀。衛閑諾可是能考上狀元的料,如果他不感到疑惑,繁空反而會覺得他的智商有問題。
衛毅鬆、方薔和衛絲柔的目光都集中在繁空身上。
“衛閑諾,”繁空假裝生氣地瞪著他,“我知道你大腿內側有顆豌豆大小的黑痣,還知道你十二歲那年連續尿床三次,你說我是不是你娘?”
衛閑諾的臉唰地一下紅了。
方薔沒想到婆婆會提到這事,羞紅了臉低下了頭。
繁空又裝出一副悲痛的樣子說:“這段時間,你們過世的父親一直在夢裏告訴我,說我沒有教育好你們,讓你們將來走了歪路,讓我務必把你們教育好。沒想到我一向最疼愛的兒子竟然這樣懷疑我。”
“娘,我沒有懷疑您。”衛毅鬆連忙過來安慰,其實他挺喜歡娘現在的變化。
“娘,我,我也沒有。”方薔也趕緊表態,她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害怕婆婆了。
“絲柔喜歡現在的奶奶。”衛絲柔跑過來摟著繁空的腰,嬌滴滴地說。
“娘,我沒別的意思。”
衛閑諾覺得今天特別憋屈,這種強烈的不屬於這個家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娘變得他都認不出來了,不過像他十二歲那年尿床三次的事情,除了娘,連爹都不知道,那是因為那年他生病了才會那樣:“爹真的這樣在夢裏告訴您了嗎?”
“不然怎樣?”繁空冷哼一聲:“我本來還以為這隻是個夢,沒想到大中午的就親眼目睹了你幹的蠢事,我要是不出現,你能消停嗎?”
提到方春桃的事,衛閑諾臉上一陣尷尬,怎麼又扯上這個?他一個讀書人,從不相信那些鬼神怪力的說法,母親既然能說出他小時候的事情,想必也是自己多慮了。
衛閑諾的房間已經被方薔打理得井井有條,她向來像伺候大爺一樣照顧這位二少爺。
剛發生了一場猜疑的小插曲,繁空便如同這身體原來的主人那樣,跟著二兒子進了屋。以前她總會讓大兒媳多點根蠟燭,現在則是自己動手點亮,隨後又親自打開櫃子,取出被褥和枕頭鋪床。
手上的活兒不停,心裏卻已淚如泉湧。原主最愛這個兒子,除了打掃衛生這類活交給方薔,其他事情都是原主親自動手。繁空無法立刻改變太多,況且親情牌也是教育孩子的絕佳手段,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幹。
見到母親一如既往的關懷,衛閑諾心裏舒暢不少,拿出書本開始閱讀。
方薔送來了晾幹的衣服,繁空親手疊好,發現袖口有點破損,無奈之下回到自己房間取來針線,心中一邊暗暗咒罵一邊縫補衣服。
不管是原來的主人還是繁空,這時候都不會去打攪衛閑諾念書。她心裏頭也巴望著這個兒子能有出息,帶著全家人,特別是自己,走出這個小村子。以後要是教不好,那就隨他們吧,反正自己有錢了就能過上舒坦日子。
衛閑諾讀了一會兒書,瞥見正在縫補的母親,見她時不時皺眉的樣子,心中湧起一股歉疚。母親確實為自己操碎了心,也怪自己中午一時糊塗,那個方春桃,竟敢如此算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