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天光未明，便聽得前院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響，緊接著就聽著門被扣響，院子裏叩門聲此起彼伏。李樂離門最近，一骨碌爬起來便穿上衣衫，又去叫了倪萬珍秋容等人，等幾人穿了衣衫到院子裏，已經看見烏泱泱一群人站在前院。

不好。

李樂暗道。

幾個人對視一眼已經從彼此眼神裏看出了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公公來得這樣早，恐怕就是看準了她們會提前跟九司的姑姑們求情，特意起個大早把她們堵在院子裏相看。

平陽姑姑顯然也沒想到陸福海來這麼早，鬢角還有一絲頭發沒梳上去，昨日院子裏的小宮女們好些都偷偷去九司央告，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看見。但陸福海昨日在九司轉了一圈吃閉門羹，他人精似的怎麼想不到這些彎彎繞繞，今日來這樣早也是應該的，隻是可憐這群姑娘。

平陽看著烏泱泱一群人無能為力，卻還要陪著笑臉。

出了雜役庫，可就生死有命，全看自己的本事和主子的臉色了。

羅織臉色不好，恨不能腳底抹油現在就溜走。

陸福海擺了張桌椅，坐在上頭，身邊站著兩個小太監，看見在這裏的宮女們無不是臉色灰敗，像霜打了的茄子般，心底也不好受。將拂塵一甩，朗聲：“瓊華宮人手正缺，命雜家在此遴選宮女，請聽名依次上前。”

旁邊的太監手裏端著一本名冊子，念一個宮女便上前一個，走到桌前給人相看。陸福海點頭，便記下名字留用，搖頭的便可回到原位。相看宮女無非就是行走姿態，相貌端莊與否，在貴人手下做事便是看個精氣神。

“羅織。”

羅織走上前，她倒聰明，到了前頭打了個哈欠。陸福海眉頭一皺，搖了搖頭。

“倪萬珍。”

倪萬珍方才還在笑，一聽見點名馬上收了笑意，走到陸福海麵前。陸福海點點頭，這姑娘雖傻氣些，精氣神卻是足的。李樂在下麵看見倪萬珍臉上都不好了，正想著該怎麼寬慰她，又聽見太監叫自己的名字。

“李樂。”

李樂上前，陸福海見她走來便不似新進宮的宮女般粗陋，行走踏步間那長裙搖曳，頭上的小流蘇晃動的幅度也小，臉上掛著笑，眼神溫溫和和沒有因著害怕而心虛，白淨細嫩的臉生得也不錯。

平陽見陸福海盯著李樂瞧了一會，就知道他是極滿意。

果然陸福海點點頭，方才選了幾個都是矮子裏拔高個充數，要真進了瓊華宮伺候不好問罪起來可不就是他這個大冤鬼倒黴嘛。好在這批次裏總算是有個資質尚可的，也好交差，相到這裏臉上又多了幾分笑容。

陸陸續續又選了幾個，一共二十人，排成兩列跟在陸福海後頭去瓊華宮。

去瓊華宮的宮道上，朱紅的宮牆蓋著金黃的瓦片，稍微抬抬頭便可見到四處的宮宇樓閣，屋脊上的垂獸一對彎角好不威嚴，遠遠近近連成一片，這可比雜役庫看到的要多得多。

這批人裏鮮少有走過這條路的，連倪萬珍也不由得打量著這片朱紅的宮牆出神。長長的宮道走過野綠園，清晨的霧氣還未消散，盡數在樹裏叢間氤氳著，在垂柳跟樹牆間綽約。

行過長長的宮道，轉個彎便到瓊華宮，一行二十三人進了瓊華宮，不由慨歎好富麗堂皇，正院子裏鋪就著長廊，兩側的梅樹後麵設了簷廊，直通內殿。兩邊假山擺著錯落的山石，進內殿的台階旁守著兩隻石獅子，滾圓得可愛。

青女今兒穿了身薄絨的提花短襖，下配著件青綠的繡花百迭裙，周正得很。她早就應了娘娘的吩咐在殿內等候，見陸福海帶著人來不由皺眉，這少說也有二十個。可這宮裏那裏用得上二十個。

還沒等她去通報娘娘，貴妃卻已從暖閣裏起身到了外頭來，站在廊中。這群人這樣依次排開倒很像軍營裏的士兵操練，她想起當年跟著阿爹在軍中時，一時間有些恍惚。

“娘娘，這是名單冊子，奴才眼拙怕挑錯了人，故選了二十人過來娘娘供娘娘挑選。”

陸福海從小太監手裏接了名冊遞到貴妃手裏，她又遞給青女。青女念了名字便上前拜見娘娘，貴妃瞥了底下的宮女，的確都是新人，隻是不知這批裏究竟有幾個眼線。

正瞧著，看見裏頭有個熟悉的臉孔，是上回來殿裏送花的那個小婢子。

李樂察覺有眼神落在身上，偷偷抬眼卻正好和貴妃的眼神撞上，貴妃卻不怪罪她反而笑意更深，李樂還未收回眼，便見她咳了兩聲。

“青女，你看著挑吧，本宮有些乏了，進去歇會，挑好了便到暖閣裏來見我。”

“是。”

青女見主子盯著李樂瞧，心下會意。送了貴妃進暖閣休息，又繞出來繼續挑選。最後選出十個來，其餘便勞煩陸福海再給送回雜役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