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剛落,一屋子的下人齊刷刷跪下:“小姐去哪兒,奴婢就去哪兒。”
謝蘊點頭:“你們既然願意都跟著我,我自然不能虧待你們。就算國公府不能收我,我母親在京郊也有一個莊子,幾百畝良田。到了那處天地比這個四方院子更寬些。”
她平靜道:“你們放心。天大地大,總歸是有我們一處遮風避雨的所在。”
一屋子的下人紛紛抹眼淚。
謝蘊平日很少說這麼多話。今日一早從睜眼到現在倒是說了平日一年的話來。
她揮手,讓明月替她卸了釵環準備歇息。
這時,屋外傳來喧鬧聲。
謝蘊皺眉。
明春皺眉進來:“小姐,表小姐來了。”
謝蘊隻覺得頭疼,但人都到了隻能道:“讓她進來說話吧。”
說起這表小姐,是侯府的遠方親戚。因為家貧,子女眾多,於是小小年紀就送過來寄養在侯府中。
印象中這位表小姐在侯老夫人麵前乖順,在下人麵前卻刁蠻得緊。
謝蘊平日忙碌很少應酬這位表小姐,隻要她所求的都盡量答應她。
隻是不知道今日這事出來後,二房三房沒來人看笑話,倒是這表小姐來做什麼?
簾子一掀,露出一張清純卻寡淡的臉。
那少女穿著鵝黃色衫子,見了謝蘊就哭哭啼啼:“表嫂,你就這麼由那位不知來路的神醫胡鬧嗎?”
謝蘊此時才想起這位表小姐的名字:蘇雲煙。
她安撫道:“雲煙表妹,夫君心意已決,我便不說什麼了。你今日來是為了什麼事?”
蘇雲煙帕子捂在臉上,一雙杏仁眼滴溜溜轉。
她目光落在謝蘊麵前的妝奩上。
剛才謝蘊拆了發,丫鬟拿出妝奩整妝。裏麵密密麻麻都是耀眼的金釵珠環首飾。每件都十分精美。
她上前幾步,假意抽噎兩句:“表嫂,我教你個法子,表哥定會回心轉意的。隻要你......哎,表嫂你又添了新簪子了嗎?”
她說著自顧自打開謝蘊的妝奩,拿了一根最精致的金簪在自己的頭上比劃。
她邊比劃邊說道:“表嫂,你平日那麼多漂亮的簪子都不戴,老氣沉沉的,表哥肯定不喜歡你。按我說,你多加打扮表哥肯定回心轉意。”
她說著又道:“表嫂,我替你去和表哥求情。表哥自我打小就最疼我,我說的話他肯定聽。”
謝蘊依舊是笑意淡淡:“不用了。倒是我要勸雲煙妹妹幾句,那洛神醫不是個好相與的。你自己小心些。”
蘇雲煙被戳破心思,臉紅耳赤:“表嫂你說這是什麼話?我管她好不好相與的。”
謝蘊道:“你不管她就好。”
蘇雲煙見她不動聲色,不由惱了。
她故意道: “表嫂,你都要被表哥休了,自然是心裏覺得洛神醫不好。不過我瞧著她倒是沒心機的,不像有些人不聲不響的,心思難猜。”
這句話陰陽怪氣的。
謝蘊不和她一般見識,脾氣暴躁的明春早就按耐不住,道:“表小姐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那個姓洛的沒安好心,我家小姐提醒你倒落了個不是了?”
她指著蘇雲煙身上,繼續罵道:“你不看看你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哪件不是我家小姐特地讓府中多給你的?不然就你這投奔來的窮親戚哪有這麼體麵?”
蘇雲煙最聽不得“窮親戚”,立刻跳腳:“謝蘊,你管好你的丫鬟。我頂不濟還是個官家小姐。你......你平日對我都是假仁假義。對,就是這樣我表哥才看不上你!”
明春擋在謝蘊麵前,大聲說:“什麼鍋配什麼蓋!國公府嫡小姐他原本就配不上。倒是你,一個破落戶的小姐看樣子倒是相配。”
蘇雲煙氣得跳腳,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她哭道:“我就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枉費我特地來教你怎麼挽回我表哥的心。活該你被表哥休!”
明春冷笑:“是合離,不是休妻。我家小姐是他能休的嗎?他敢?”
蘇雲煙冷哼:“那還不是一樣?我要去找洛姐姐。洛姐姐良善,定會對我更好些。”
明春一把拔下她頭上的金簪,罵道:“好啊,去討好新主子吧。不過去之前把從我家小姐這邊順走的釵環衣衫都還回來,少一件都不行。”
“吃著碗裏的,扒著鍋裏的,我早就瞧不上你這假小姐了。”
蘇雲煙比不得明春潑辣,氣得直哭:“還你!都還你!”
謝蘊忽地道:“雲煙妹妹,洛姑娘是不容世子納妾的,你可別觸了人家的忌諱。”
蘇雲煙剛跨出門檻,聽了這話差點腳下一絆摔倒。
她回頭恨恨瞪了一眼謝蘊,這才匆匆離開。
謝蘊搖了搖頭。
明春氣得哆嗦:“活脫脫的白眼狼。這才不到一天就有人上門看小姐笑話。姑爺好生絕情啊!”
謝蘊披了頭發,倦意湧上:“罷了,以後他就不是姑爺了。”
......
謝蘊踏踏實實睡了一覺,一覺過了晌午。
從前為了操持府中中饋,腦子繃著一根弦。
如今那根弦反而鬆了,睡得反而更加踏實安穩。
謝蘊起身,明月明秋一起伺候。
謝蘊奇怪:“怎麼的都沒人喚我起身?”
明月明秋的眼睛腫腫的,想必是哭過。
明月道:“小姐難得好覺,明春姐姐說不能吵醒小姐。她拿了個凳子坐在院門口,誰來要稟報事她就不分青紅皂白罵回去。現在全侯府上下都知道了姑......不,世子忘恩負義,另娶新歡的事了。”
謝蘊想生氣卻忍不住笑了,明春的性子她最是了解。
她道:“她氣性大就讓她發發邪火。”
明月明秋賭氣道:“就是!侯府有臉做這等事,活該就得受著罵。左右小姐要離開侯府了,這攤爛攤子誰願意誰接去!”
謝蘊想了想:“嗯,從今日起我的確是不宜再掌家了。”
明月明秋伺候她淨麵勻麵,敷臉,上妝,然後端來熱了幾回的午膳。
謝蘊胃口大開連吃了兩碗,湯也喝了一碗。
吃飽喝足,早上讓人送的信有了消息。
回信依舊是兩封,一封是金漆朱砂印,一封是尋常家信。
謝蘊拆了家信看了幾眼,然後讓明秋拿去燒了。
另一封她猶豫了良久才拆了。
這一次她看得很久很認真,旁邊的明月和明秋都緊張地屏息凝神盯著她。
終於,謝蘊長籲一口氣:“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