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了個客棧,暫時住下了。
今日確實下了雨。
我出門走得急,沒拿雨具。
瞧著天尚明,本以為走快些,就能避過這場雨。
可事事哪能皆如意,雨嘩啦啦地就落了我滿身。
我有些狼狽,店家好心給我遞了塊手巾,笑道。
“京都初春的雨就是這樣,待這陣過去,雨就停了。”
一如店家所言,捱過這一陣,天光便重明了。
我妥帖地收好琴,和衣沉沉睡下了。
一覺天明,竟是我這些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但許是昨日淋了雨,醒來有些風寒的症狀,頭昏腦漲。
我便出門去了藥堂,打算抓點藥。
我正支頤等著夥計給我拿藥,突然有人喚我:“阿黛姑娘?”
我轉頭看去,有些意外:“陳伯,您也來拿藥,可是身子不適?”
陳伯看著我,輕歎了口氣:“小侯爺昨夜頭疼難眠,我隻好來取點安神的藥。”
我點了點頭,謝雲深這些年來的安神湯都是我親自熬的,府裏想來是沒人會做。
陳伯猶豫了下,還是問道:“阿黛姑娘,你昨日怎麼沒回侯府。”
我語氣如常,像是話家常般隨意。
“陳伯,我不回去了。”
陳伯一怔,他還想說什麼,想起昨夜府裏的情形卻還是咽了回去。
正巧夥計將藥給拿來了。
我笑著同他道了別,轉身便要出藥堂。
意外地對上了謝雲深漆黑的眸子,平靜無波。
我笑容淡了下來,視若無睹地從他身旁走過。
謝雲深驀地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盯著我:“你昨日為何沒回來?”
我輕歎了口氣,耐心道:“小侯爺,有什麼事嗎?”
許是被我的稱呼刺激到,他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我除了初見時,幾乎很少這麼喚他。
謝雲深想起昨日丫鬟前來回的話。
他那時失態地灑了茶水,繃著唇線:“她又在鬧什麼?”
他心想著不能總慣著我,便冷聲道:“倘若不來,便不必待在侯府了。”
他篤定著我會妥協,畢竟以往我總是如此。
可誰知他等了一夜,遲遲不見人影。
他頭疼得徹夜難眠,擰眉推門而出:“今日的安神湯為何沒準備?”
守夜的丫鬟一愣,小心翼翼地看他。
“您以往的安神湯都是青黛姑娘親自準備的。”
他一怔,這才發覺我已一夜未歸。
我蹙眉盯著發愣的謝雲深,掙紮著收回手。
謝雲深回過神來,他手上力道愈重。
他細細思索著,皺眉似是不解:“你為什麼生氣,就因為我讓你彈曲?”
我聞言,隻覺得疲憊和荒唐。
眾人都懂的道理,他卻不懂。
我盯著他:“謝雲深,我曾經為你撫琴是因為我願意,而不是你想聽。”
我深深吸了口氣:“而昨日我不願,所以我沒去,你明白嗎?”
剛入府時,他對我其實很好。
他會為我尋遍名琴和古譜,府裏多了一塊地來存放我的古琴和曲譜。
所以三年裏,謝雲深一句想念我的琴聲,我便總是坐在庭院替他彈奏。
可或許日子長了,得到的多了,也便不再珍惜了。
他很少來我的院子聽我彈琴,也不再主動提及。
府裏的東西愈來愈多,我的琴和譜隻能被擠在角落。
取而代之的是女子的首飾和衣裳和一些小玩意,但卻不是給我的。
因為這些東西,每隔幾日,我便會在葉雙兒身上看見。
所以當謝雲深隨口問道:“你可有喜歡的,拿去便可。”
我抱琴搖了搖頭。
他也不在意,哼笑一聲:“也是,你這人滿腦子隻有琴,無趣得很。”
後來陳伯為難地同我說:“小侯爺吩咐說,要將這清出塊地,添置點別的東西。”
我自然明白添置的又是那些哄葉雙兒開心的玩意兒,該清走的自然是我這些占地方的琴和譜。
即便當初他尋來時煞費苦心,一擲千金。
可如今在他眼裏,已然是一文不值的紙木。
於是我隻帶走了一把桐木琴,這是他送我的第一把琴。
其餘的琴和譜,皆被鎖在落了灰的庫房裏,不見天光。
謝雲深聞言一怔,他下意識鬆了力道。
我趁機收回手來,後退了幾步。
他深深地看著我,卻還是固執地不肯落了下風。
“......那你也不該徹夜未歸,我等了你一夜。”
我不為所動,我等他的那些日夜又有誰在意呢?
“你以後別等了,我不會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