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嫂子特地拿出了壓箱底的漂亮衣服。
我洗幹淨了頭,扣出常年幹活指甲裏藏的汙垢,漂漂亮亮的穿著小裙子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村子。
從那以後我就踏上了求學的路。
這時候,我才真的感覺自己像個活人。
深吸一口氣,頭發絲裏的香氣沁過來,再也不是豬圈裏的味道。
細想想我媽,也不知道是怎麼堅持下來的,我流著淚奔波在道上,止也止不住。
我媽是最小的姑娘,但她前麵沒有別人。
大夫說我姥這胎再不生,就再也沒機會生男孩了,所以我媽很幸運活下來了。
但我媽也不幸。
我走的時候東瞧瞧西望望,什麼也沒能帶走,這房子裏除了我媽之前藏起來的書竟然沒有一個和我媽有關。
彼時是1982年夏,距離鄧小平爺爺在人民大會堂主持召開了科學和教育工作座談會恢複中斷了11年的高考製度僅僅才有五年。
我知道我媽想當老師,她抱著我去找學校的時候,我看見她盯著講台上眼睛裏泛著光。
她的願望,我來替她實現。
在村長和兩位嫂嫂的幫助下,我很快找到了一個寄宿高中。
距離高考隻剩下半年了,在此之前,我媽一直在村裏子斷斷續續的讀著書。
但沒關係,我是來拯救我媽的。
很快,我小手一畫,在高考報名上勾了全文。
我的舍友來自不同的村,他們有的是從家裏偷了錢跑出來的,有的也是父母親自送來的。
但大家的目標隻有一個,就是考上大學。
我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朗誦著文言文,臨近中午時就投身於數學題,下午再開始專攻英語。
我的英語不好,我媽更是如此,村子裏哪有什麼靠譜的英語老師。
聽了大家的建議,我到也咬咬牙買了錄音機。
我姥也像認命了似的,隔三差五的能給我送點吃的,但大多是最常見的土豆地瓜。
我照收不誤。
臨近高考前夕,大家心裏都像堵了一口氣,每個人的臉上都帶了不自覺的嚴肅。
我的舍友被抓回去了,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每天教我英語單詞,可我無能為力。
我姥又來了,這次帶著剛做的豬肉。
她說她在考點前給我訂了酒店,沒等我反應我的腳就跟不聽他使喚似的走了出去。
我留了個心眼,她給我帶的飯我不敢吃,偷偷的倒進垃圾桶裏。
她看見空了的飯碗顯得很是激動,難得對我露出了笑容。
沒過一會,我就謊稱困了要休息。
我把窗戶都打開了,樓下就是警察局,這酒店裏住的也都是備考的學生,我做了萬全的準備。
沒過一會,我媽領著個人就進來了。
「她真睡著了?」
「那當然,我辦事,你還能不放心?就是沒掌控好量,不知道啥時候能醒。」
提問的是村裏的媒婆,我小時候聽過她講話,這輩子都忘不了。
當時她強拉著我媽要去給她相親,還要給我扔在後山溝裏。
我心下一驚,麵上不顯。
「就靠你了,孝輝高中要是能畢業,我指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那是自然…」
我再也忍不了了,從床上彈起來就衝到窗戶口大喊著,樓下立刻有警察抬頭向上望。
她們被我嚇了一跳,連拖帶拽的堵住我的嘴不敢讓我吱聲。
可我嗓門大,隔壁屋子裏的學生早就出來詢問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我連滾帶爬地掙脫我姥向他們飛奔過去。
索性是我的同班同學。
哪怕我們並沒有說過什麼話,他們還是死死地把我護住等著警察的到來。
素不相識的人可以護著她,我媽最親近的人卻要賣了她。
我的眼淚沒意識地落下來,警察一來也就知道了怎麼回事,高考前夕他們處理這些事數不勝數。
「大家長,這就是你不對了嘛,女娃子要讀書怎麼了!」
「這已經是新時代咯,男女平等你不知道?」
我姥早就被嚇破了魂,從小到大村裏人什麼時候見過警察,不住的點頭。
「他們給我下藥!」
話一出聲,是我自己都沒想到的哭腔。
「就在那個垃圾桶裏,我把他給我帶的吃的都裝進去了。」
警察叔叔們瞥了一眼我姥,直接給她帶走。
「小同誌,不要哭鼻子,你要好好考的才是!」他拍了拍我的肩安撫著我。
同學們也站在我身側鼓勵著我,有不會講話的在人群中做著鬼臉,大家的眼裏都是保含著擔心。
我笑的鼻涕泡都冒了出來,旁邊遞來了一張麵巾紙。
我低頭看下去,潔白的袖口上刺著一朵桃花,修長而又溫潤的手拖著紙巾。
他長的真好看,要是我媽當年和這種人結婚,是不是也不會如上輩子一樣生下我這個拖油瓶。
高考完以後,我的心裏還是打著小鼓點,正巧樓下的警察叔叔來找我。
他說肉裏麵的成分檢測出來了。
大量的安眠藥足矣治死,還好我沒吃。
我姥由於作案動機齊全,到底被送進去判了有期徒刑十年。
我也順理成章的替我媽和她解除了親子關係。
是啊,我媽才十八歲,她的人生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