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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唐悠悠悍唐悠悠
鹿翁袍

第3章

當瓷碗中沒了米粥,李楚河才將瓷勺也丟到了碗中,他再次將嘴角的殘漬擦拭幹淨,雙手平放在了桌麵上。

“天氣有些涼了,早些回去用過晚膳休息吧。”李楚河打了個哈欠說道。

謝風流的目光,再次從李楚河的身上劃過,最終點了點頭,很自然地轉身,走出了內閣,哪裏還有來時的小鹿亂撞。

屋外夜色尚未臨近,剛才壓迫著穹頂的烏雲,也逐漸抬高,被蒼穹揮到了九霄之外。

雖依舊是傍晚時分,但是早有幾顆不耀眼的星辰,透過了層層烏雲,倒掛在了夜空之上。

“這宰相家的女婿,可不好當呀!”謝風流仰頭苦笑一聲,雙手負後,沿著來時的路,準備折返而回。

可能是剛才李楚河的提及,他此時的腦中,便劃過了那個三年未曾謀麵的師妹身影。

也許是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第一次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她,所以在謝風流的腦海深處,她始終都是他的親人。

今夜月明星稀,並不適合觀星,但從塔底攀登至此的謝風流並不是很在意。

塔頂空間極小,隻能陳設下一張書案。書案上擺放著一遝泛黃古籍,上麵布滿了灰塵,想來平日也少有人登高打理。

書案對麵的窗口敞開著,一陣夜裏的涼爽微風,沿著窗口鑽入到了狹隘的樓閣之內。

可能待得實在無聊,謝風流索性將書案上呈列在最頂端書籍上的灰塵撣盡,隨後把玩在了手掌當中。

書籍上滿是被歲月侵蝕的痕跡,書名都變得模糊不清,泛黃的書頁被撬動,散發出了一股讀書人才可能喜歡的黴味。

匆匆翻動了幾頁,謝風流就將書籍放回到了原處。

若他是個知名一些的儒生文士,怕是今夜的長安城裏,會再出現一首朗朗上口的絕妙詩句。

可惜,他現在心中唯一記掛的東西,就是明日婚宴上的大事情。

他抬起手,借著跳動的燭火看著自己的手掌,三年前,他將師父傳授的無名功法修煉大成,隻是很少有機會全力出手。

而那人畢竟是天子陛下身邊的紅人,就算是沒有了南衙五百精銳捕快,也定然會有高手庇護左右。

說到底,他的信心其實不是特別足,畢竟是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情。

也正在此時,樓閣下傳來了一陣響動。

謝風流心中一緊,屁股還沒有焐熱,就得急忙起身,趕到了樓梯前方,向著下方望去。

借著樓閣之間的燭火跳動,謝風流很快就看到了一襲白甲晃動,原來是李雨疏至此。

想來,這位宰相府的千金大小姐,雁門軍的大統領,在大婚前一日,也多半不能免俗,哪怕這事情此時已經被謝風流判定為假成親。

他都能看清局勢,這位道門的師姐,不可能看不清楚。

“蹬蹬蹬”的腳步聲,從樓閣的底層,一直傳蕩到了樓閣的最高處。

燭火光澤在木梯之下閃爍,隨後,李雨疏就冒出了頭,她隻是回頭,目光便與謝風流撞在了一起。

謝風流之前瞧清楚了樓下之人,便坐回到了原處,雙手平放在了膝前,開始短促而煎熬的等待。

這段時間真的很長,長到了謝風流足夠仔細回憶從前幾日遇到李雨疏,再到今日這段時間內的所思所想。

但也極短,初聞還在樓閣之下,再聞已是近在眼前。

“夜裏有些無聊,所以上來看看。”不等李雨疏詢問,謝風流就已經開口做出了回答。

他這才正經了一會兒,就被心中浮動的一個可笑念頭整垮了。

“倒是師姐來到此處,難不成是害怕你這搶來的夫君,在明日婚宴之前跑掉了?所以......”

“油嘴滑舌。”李雨疏已經近到了窗口前方,雙手搭在了窗沿上,與那遠在樓閣在外的高聳星空遙遙相望。

她倒是不曾生氣,隻是表麵上依舊冷淡。

從肅州到京兆府長安城,這漫長的路途,她早就習慣了這個家夥的這般調侃。

“我知道你見過他了,也知道了這事情的真相,你現在後悔,我可以連夜將你送出府邸。”

說著,回眸看來,眼神中秋波動蕩:“若是不曾後悔,那你這三年在外遊曆,學到的這些東西,可殺不死那個家夥。”

言罷,目光又望向了窗外的星空,不等謝風流稍後的回應,便繼續喃喃道:“好些年不曾站在此處觀星,今日再來觀望,卻是再難看到曾經的那片星空了。”

謝風流順著李雨疏的背影望向了窗外的夜色,撇嘴笑了笑。

許久之後,李雨疏猛然轉身,幾個快步走到了書案的另一側,抬手對著謝風流招了招:“有酒?”

宰相府邸自然有上好的佳釀,但今日若不是站在此處,誰能想到借酒消愁。

謝風流從李雨疏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迷離之色,隻是他實在是一個老好人了,心中一點兒歪念頭都沒有。

“有!”他從後腰上摘下了一個酒葫蘆,平放在了書案之上。

隨後二人都沒有言語,隻是偶有對望,以及抬手撈起酒葫蘆,飲一口辣喉的佳釀。

火辣的酒水眨眼間就將李雨疏的臉頰燒得緋紅,隻見她眯起的眼眸斜睨,宛若一位朦朧當中的醇酒美人。

刺喉的酒水,也很快讓謝風流腦袋發蒙,他的酒量算不上驚人,畢竟是近些年來,才偷偷學著獨自飲酒,能有什麼大酒量?

他搖了搖腦袋,眼眸眯起,又眨動幾下,掙紮開了一條縫隙,這看向桌對麵李雨疏的身影,還罕見的瞧出了一絲婉約動人來。

“酒不醉人人自醉,這酒是好酒呀。”謝風流小聲嘀咕了一聲。

好酒?不也還是尋常打的二十文錢一壺的辣喉粗糧酒?隻是喝酒的人變了,緊跟著喝酒的意境變了,喝酒的心思也就變了。

渾渾噩噩之間,謝風流像是瞧見李雨疏率先倒在了對麵的書案上,他剛剛想要抬手嘲笑兩句,便感覺舉手投足之間,已是天翻地覆。

“噗通”一聲,身體向後倒去,原來也是不省人事了。

酒葫蘆脫離了手掌,在謝風流身側轉悠了一圈,除了酒口灑出了幾滴殘汁,倒是一滴酒水未曾泄出。

翌日清晨,宰相府邸早早就熱鬧起來。

成親這種大事情,大唐可是有著明文規定,得按著三書六禮一一走過,若是納妾室,倒還寬鬆一些,若是嫡妻就萬萬糊弄不得。

宰相府的千金大小姐,又在河西邊軍頗有威望,自然不可能給旁人做了妾室才對。

謝風流走出了文雁塔,身上穿著早就備好的禮服,頭頂戴著代表身份的梁冠。

“見過姑爺。”文雁塔外,兩名婢女見到走出塔外的謝風流,趕忙躬身稱呼道。

謝風流微微頷首,算是還禮。

兩位婢女用好奇的眼神,悄悄打量這眼前這位姑爺,這幾日她們也想破了腦袋,就是實在想不明白,是什麼樣的美男子,能讓小姐親自動手強掠回府邸逼婚。

隻可惜眼前的姑爺長相實在普通,自然不能觸動兩位婢女的情竇。

謝風流轉身,開始沿著青石板小道,向著府邸正院走去,他身上穿著禮服,算不上古怪,唯一古怪的地方,就是腰際上倒掛著的酒葫蘆。

哪有人說,成親當日還非要在腰間倒掛酒葫蘆的?

趁著旁人不注意,謝風流還取下酒葫蘆,仰頭輕抿一口酒水,還自言自語道:“乖乖們,今天就看你們的了,不爭饅頭爭口氣,爭取一劍就取走狗賊的項上人頭。”

穿梭人潮之間,有太多的眼神循著瞧了過來,這些大多是帝都城的達官顯貴。

今日是宰相大人家的親事,誰還敢在這個時候怠慢?

同朝為官,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八百大臣,誰還敢不給宰相大人一個麵子?

就算是與宰相大人平日裏極為不對付的國公衛梓玄,都會在今日親臨,隻是此時,人群當中未有他的身影罷了。

謝風流的身影兩側,早就擺好了酒宴,不知道多少府邸下人仆役,早就在日出之前開始忙碌,直到剛才才算是準備妥當。

正廳最前方,謝風流便是看到了李楚河的身影。

見到謝風流前來,李楚河才與身邊的諸位大臣擺了擺手,然後對著他招了招手。

“來了。”待到謝風流站在了李楚河身前,李楚河才開口說道。

他還抬手幫著謝風流正齊衣冠,又用手掌在謝風流的肩頭輕撣兩下,隨後重新背負起了雙手。

“我還是那句話,這親事,我李楚河是認的。我老李家就這麼一個閨女,也隻會嫁這麼一次,你也不用太緊張,作為我李家的人,就不能太丟人了。”

“去吧,去瞧瞧雨疏那頭準備得如何了。這雖有些不太合規矩,但規矩是人定的,今天我就幫你破破這規矩,你可要把握住機會了。”

他回頭瞧了老管事一眼,隨後已經重新回到了人潮之前,繼續與那些朝堂頂端的大人物談笑風生。

老管事急忙往前幾步,將臉上的不苟言笑破去:“姑爺,隨我來。”

二人走過了正殿,向著另一側的偏院走去,從正殿到偏院之間,有一道長長的走廊。

走廊共需二百八十三步,是整個大唐最公正的丈量官設下的尺寸。

見到謝風流每往前一步,臉上的神色就凝重幾分,老管事便抬手,按在了謝風流的手腕上,兩人依舊無言前行。

謝風流的緊張,是源自於今日之大事,也是源自於即將到來的期待。

兩世為人,他還是第一次成婚,不論事情真假,心中深藏的期待,總歸是騙不了人。

未與李雨疏見麵之時,也就未曾有過期待,但如今畢竟有所不同,明明期待的要死,還必須強裝平靜的模樣往前而行。

“聽聞姑爺有過三年江湖遊曆,了不得呀。我早先也闖蕩過,不說三年了,頭一年就打了退堂鼓。”老管事笑著回頭說道。

老管事的一條腿有些跛,走起路來一高一低,他繼續問道:“不曉得姑爺如今算是什麼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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