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鬱南梔在臨死之前一直在琢磨一個問題,母親究竟為何會選她。
這世上誰都可能不知道她的身世,可薑氏一手策劃了這件事情,分明知道她並非平遠侯府的大姑娘,卻仍就將平遠侯府交到她手上,當真是因為十幾年的養育之情,當真是那點母女情分嗎?
鬱南梔從最開始的相信,逐漸開始懷疑。
平遠侯府的那些人,一個個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才好,哪裏還講什麼情分呢?
那不過是薑氏最後一計罷了。
平遠侯府大姑娘奉亡母之命執掌中饋,是人人都挑不出錯的好名聲。
可唯有真的在侯府裏過了一輩子,管了一輩子的侯府夫人知曉,這個侯府是多麼糟汙爛透了的地兒。
她不能讓她的親生女兒去趟這一遭渾水,活著的時候,嬌寵著她的一雙兒女,提點著鬱南梔身為侯府長女,應當如何手腕如何氣度如何的友善教養弟妹。
薑氏無疑是成功的。
前世的鬱南梔的確是按照薑氏所構想的那樣,窮盡一生心血,將鬱瑾初和鬱遲教養的很好。
他們永遠記得母親是多麼慈善溫柔,而長姐是如此凶神惡煞不近人情。
他們看不到鬱南梔每日天不亮就要起來盯著廚房做好膳食,隻知道每日鬱南梔都要早早地將他們喊醒。
她要盯著鬱遲的功夫一日不落,文采武功皆要做到一流。
她要鬱瑾初學好女紅的同時琴棋書畫詩文禮儀樣樣精通。
所以,鬱瑾初和鬱遲,便隻記得鬱南梔對他們是多麼苛責的一個人。
他們得到的一切奉承和誇讚,都是身為侯府的姑娘公子本就應該得到的。
而非她鬱南梔的功勞。
大抵也正是因為如此,當那個事事順著他們心意,縱著他們去做從前鬱南梔從不許他們做的事情後的人出現後,他們輕易地拋棄了鬱南梔。
毫不猶豫,毫不留情的將十幾年朝夕相處拋卻腦後,爭先恐後地斥責著她這個長姐無趣無能。
那個叫做顧晚晚的姑娘甚至不需要做什麼,隻是站在那兒,鬱錦初和鬱遲就恨不得將侯府的一切都拱手獻上,隻要能夠將鬱南梔一腳踹開。
更何況,當顧晚晚出現的時候,他們站到了道德的製高點上,可以隨意抨擊鬱南梔的一切。
那個時候,人人都道鬱南梔白白占了侯府大姑娘的身份,人人也隻瞧的見所謂的“身份”,鬱南梔為侯府付出的一切無人在意。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個占了人身份的野種而已。
落井下石的人那樣多,多到鬱南梔都已經記不清了。
她隱約記得那時候,有人送來一封崔行舟的信。
顧晚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問了一句:“崔家九郎寫給平遠侯府大姑娘的信,你憑什麼覺得是寫給你的呢?你可知是他助我回京的?”
也正是那一句話,擊碎了鬱南梔所有的期冀。
原來外祖崔家,竟也是這般想的。
原來她自始至終不過是母親手裏的一把刀,如今也到了刀劍入鞘的時候了。
可自她睜開眼睛,重新回到這方院落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再是母親手裏的刀了。
即便要做一把刀,她也隻是自己的刀。
她既然是薑氏的別無選擇,此番,她便要利用好這一切為自己討一個公道。
鬱南梔深吸一口氣,目光緩緩落在了薑姨娘的臉上。
“母親如此看重我,我自是不能讓母親失望。薑姨娘說,是也不是?”鬱南梔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底一片冰冷沉寂。
薑姨娘卻隱約察覺了幾分不對勁,她擰眉沉默良久,還是試探著問了一句:“倘若......妾隻是說倘若,倘若有朝一日侯府不再是今日的侯府,大姑娘會如何處置妾身?”
“薑姨娘實在杞人憂天,你隻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我既應了你會還你自由身,自是不會忘的。”鬱南梔皺了皺眉,“這件事情,你若不信往後也不必再問了。”
“妾不是這個意思,妾明白了。”薑姨娘福了福身,匆匆離開了。
鬱南梔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皺了皺眉。
春桃回來後,問了一句:“可要人盯著薑姨娘?”
鬱南梔苦笑不得地看著她:“整個侯府,除了你們兄妹,我並沒有可信之人。如今且看薑姨娘能不能對得起我的這份信任吧。”
春桃愣了好一會兒,猛地跪在了鬱南梔的麵前。
“你這是做什麼?”鬱南梔愣了愣。
“姑娘如此信任我與兄長,我......我定會為姑娘肝腦塗地九死不悔,好生護著姑娘走下去。”春桃紅著臉發誓。
鬱南梔笑眯眯地將她拉起來:“我知道啊。”
春桃早已經用命踐行了自己的承諾好好護著她了,這一次也該她來護著春桃了。
第二天一早天還不亮,鬱南梔便被院子裏的動靜吵醒了。
“春桃,外頭怎麼了?”
鬱南梔話音剛落,就聽到春桃沒好氣地斥了一句:“你們吵醒了姑娘等下我可饒不了你們。”
春桃說完,氣哼哼地掀起門簾進來就對上了鬱南梔含笑的眉眼登時有些赧然:“姑娘。”
“咱們春桃如今可真有氣勢,快來與我說說外頭究竟怎麼了?”鬱南梔笑眯眯地招呼春桃到自己身邊來。
春桃不好意思地絞了絞衣擺,說道:“外頭有幾個嬤嬤丫鬟想要姑娘重新安排去處,從前咱們府裏倒是也有過這種先例,姑娘覺得要不要應了他們的意思呢?”
“是誰起的頭?”鬱南梔問。
春桃皺眉:“我仔細瞧了一陣子,大抵是廚房裏負責采買的陳婆子起的頭。可這就怪了,這活計可是那些個婆子打破了腦袋都想要得到的肥差,陳婆子如何就要讓出來呢?”
“這幾日廚房那邊可有什麼動靜?”鬱南梔問。
春桃想了想,突然一拍掌心:“小公子那邊倒是折騰了幾日,因著有姑娘發話要他們都順著二姑娘和小公子的心意來,因此無論是什麼時辰小公子要吃喝,廚房裏都得留著人伺候著。可這根陳婆子有什麼關係呢?她又不是守著灶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