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呆呆地坐起身，昨晚沈景衡的話猶如在耳，隻是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改變主意順從了他，還說出那樣放浪形骸的依戀之詞。

莫非自己真的受美色和權力所誘惑，無法自拔地心悅於他了？

想到這我倒吸一口冷氣，糾結萬分。

或許留在他身邊也沒什麼不好的，自己現在無處可去無人可依，倒不如遂了他的意。

“月兒睡得可好？若是睡醒了便隨我過來洗漱梳妝吧。”

未等我答複，沈景衡就攥住我白皙細嫩的手腕把我摁在銅鏡前。

鏡中人麵容清秀而靈動，線條明快，巴掌大的小臉精致小巧，皮膚光滑細膩，唇若桃花瓣。

最有吸引力的當屬姑娘的那雙如同初夏晨曦的露珠一樣清澈明亮的眼睛，在細長彎眉的襯托下顯得楚楚動人。

沈景衡慢條斯理地用銀杏木梳和桂花頭油為我盤結了單螺髻，並於側邊以淺青色的絨花和鈿頭釵裝飾。

發髻上斜插一支蓮花步搖。

他細細為我描眉撲粉，給我用了一看就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的高級口脂，而後又親自挑選了一件水綠色的軟煙羅裳裙。

瞧著第一次上妝的自己，我發自內心地感到開心，不摻雜其他雜念，純粹地為變得更加好看的皮囊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悅。

“哇哦，這真的是我嗎？謝謝你，太子殿下！”

我像個得到了甜蜜糖果的小孩高興地欣賞我煥然一新的樣子，笑靨如花，真誠地向男人道謝並投誠。

沈景衡波瀾不驚的神色裏暗含難以察覺的得意，“看來我的好月兒想通了，今後定要永遠都不許背叛本宮哦。”

後來我便在暮晚齋長住安頓了下來，景衡哥哥待我極好。

每日不管政事有多麼繁忙，他都會雷打不動地喚我起床、為我梳妝打扮，甚至一日三餐都勢必與我共用。

我想學琴棋書畫，他便日日於院中的海棠樹下教我彈琴寫字；

我想吃城南徐記家供不應求的栗子糕，他就特意出門為我買回幾大包；

我想要各種翡翠玉石、釵環水粉或者田莊地契等，他都有求必應。

隻是他不許我出門，不能越雷池一步，不然正如他當年警告我所說的那樣讓我痛不欲生。

記得剛來京都一年那會兒，正趕上四年一度的滿春花朝節。

我躲在荷花池旁的假山後給錦鯉喂食時，正巧聽見五六個打掃庭院的婢女們聚攏在一處，饒有趣味地談論今晚舉辦的花朝節盛典。

“誒，你聽說了嗎?據說今晚朝廷會在京都城內市街上組織隆重盛大的慶典迎春神，以此祈求上蒼來年我河原國風調雨順糧食滿倉。更主要的是，像咱們這些未出閣的女子不僅可以借此機會吃花糕行花令，還能在遊神宴上相看郎君！”

“是啊是啊，想想就很激動。晚上我們大家都能出去好好遊玩一番了，省的每天困囿在這寂寥的深宅之中，人都快要悶壞了。要不是給的工錢高，活計還算輕鬆，我才不來呢。”

“噓——，你聲音小聲點吧，千萬別被裏麵的那位聽見了，不然咱們都得跟著遭殃。”

“不至於吧，在這當了這麼久的差，也沒見她為難過我們，想必那位姑娘性子並非跋扈專橫之人。不過我倒覺得她還不如我們過得逍遙自在呢。”

“快些住嘴吧你們，趕緊去把自個收拾收拾，準備些新鮮花枝，好晚上得個好夫婿！”

為首那位更為成熟穩重的婢女說完，言笑晏晏的女孩子們都嘰嘰喳喳地朝著下人廂房處的湯泉走去。

見四周又恢複往常的靜謐，我從假山後神色懨懨地站起身來，垂眸沉思。

落日餘暉星星點點地掉落在池中，吃撐了的錦鯉晃晃悠悠地擺動魚尾，不肯翩躚跳躍於蓮葉間。

我有些悲愴地心想，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池中魚呢?

趁著沈景衡今晚須得出席姚貴妃舉辦花朝節宮宴，他的精力肯定更多放在處理政務和應對爭鬥上，無暇顧忌我，院內暗衛也大多被調遣隨太子入宮護駕。

我心底想要短暫逃離這座約束了我多月的宅院的念頭呼之欲出、躍躍欲試。

穿過冗繁精巧的亭榭樓台，夜色逐漸宛如被仙人潑了黑墨。

我悄悄潛入無人看守的婢女房間偷取了一件普通的葛布衫裙並迅速換上。

摘下身上珍貴的發飾、玉鐲和瓔珞項圈等，隻將散落的一頭柔順秀發編成兩股麻花辮，走前還不忘拿上些零散的銀兩銅錢。

習慣了乖巧聽話的我心臟怦怦直跳。

對於被當場抓包隱隱的擔憂恐懼，終究還是抵不過院落外璀璨奪目五彩斑斕絢麗煙花的極致誘惑力。

我小心謹慎動作輕緩地利用視覺盲區躲過僅剩幾個隱蔽在黑暗中的新手暗衛，嘗試了好多次才踩著角落裏廢棄的竹梯和籮筐成功攀登到高聳的圍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