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刑舊傷未愈,又受了風寒,他終於熬不住了。
我宣了禦醫,禦醫說他傷及根本,需得靜養一段時日。
病榻之上,我問他,可有悔?
他忍痛,捯著氣回道,【陛下是說直言進諫,還是傲骨難折?】
我甩了他一巴掌,命他明日依舊站在殿前。
他是忠臣直言、文臣傲骨,我是不識忠奸的昏君?
真想砍了他的頭。
冬月初四,宮內到處是白晃晃的積雪。
家宴將至,謝昭勸說我去見見母妃,以免落人口舌。
【不去。】我冷冷開口,打斷他的話,聲音不覺間已裹挾了霜雪。
【古語常言,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
【罷了,說得人心煩。】我帶著怒氣,拍案起身。
謝昭眉梢一挑,臉上笑意染上幾分無奈。
夜半時,許思南依舊站在殿外,我揮手讓他退下歇息。
文臣就是迂腐呆傻。
冬月初五,我去了宣明殿。
母妃正在殿內繡花。她的刺繡天下一絕,據說當年父皇誕辰,她一幅歲和千秋圖惹得眾人連連嗟歎。
她為父皇繡過寢衣、荷包,為皇兄繡過錦袍、緞鞋,還有好幾個金絲紋的香囊,獨獨我一樣都沒有。
【母妃。】我立在殿外,心中打了半頁腹稿,卻說不出口。
她抬眸瞥了我一眼,眼神中滿是警惕,【你來幹什麼?】
我目光頓時黯淡,眼底染上了抹自嘲,了然開口,【讓你瞧瞧孤死了沒有。】
她頓時怒了,將剛剛繡好的錦袍扔到地上。
衣袖寬大,瞧著那身量是給皇兄做的。
可惜,他已經死了。
圍獵時,他剝開我的褻衣想強要了我。
叢林秘處,他的手在我身上遊走,忽而摸到我大腿上那處猙獰的傷疤,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罵道,【真惡心!】
可正是這一瞬的遲疑,我摸到了袖袋中的箭矢,一箭刺入他的右眼。
我看著他捂著鮮血直流的右眼,唇角勾起一抹森冷嗜血的笑意,【你是本宮今日獵到的第一個獵物,蠢貨。】
淬了毒的箭矢,拔了,眼睛便廢了。不拔,毒素蔓延,必死無疑。
【拔。】母妃不忍再看,轉身躲到帳外,掩麵痛哭,泣不成聲。
瞎了眼的皇兄一夜頹然,不過兩月便死了。
隻有我這可憐的母妃還在為他縫製錦袍,做著當太後的美夢。
我撿起地上的錦袍,擱在桌案上。
她忽的發瘋般朝我撲來,用力甩了我一巴掌,【誰讓你碰褚兒的東西!滾出去!滾!】
【本宮當時就該立刻絞殺了你!怎會讓謝昭那個混蛋鑽了空子!】
我撫著發紅的臉,揚唇輕笑,【母妃別氣壞了身子,皇兄在黃泉下會心疼的。】
她立在桌案上氣得發抖。
轉身欲走時,我拿起那件刺眼的錦袍,將它剪成了碎片。我抬眸掃了身後的許思南一眼,拂袖離開。
黃昏暮曉,我自己在殿內上藥。
瞧著鏡中紅腫的麵龐,我扯出一抹略顯苦澀的笑容。
【真可憐。】我打碎鏡子,殿內碎片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