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京城內落了雪,風雪連綿,涼意滲入骨髓。
我命許思南站在殿外。
他不是不願在我麵前跪著嗎?
我倒要看看他這身傲骨挺得過幾時。
殿外狂風呼嘯,大片的雪花被寒風卷席得鋪天蓋地,四散開來。
我盯著殿外傲立的身影,長身玉立,似淩霜青鬆。
丞相謝昭尋著我的眼神看去,凝思幾瞬,久久不語。
【陛下,今日霜寒,許大人在外站著恐受不住。】
【讓他進來。】
謝昭未想到我竟真的鬆了口,執杯盞的手指倏爾一頓,又悄然鬆開。
【怎麼了?】我側頭看著他,【身體不適?】
他勉強笑了笑,【沒有。】旋即瞥了一眼殿中的許思南。
因在殿外站了許久,許思南的衣袖上已覆了一層薄雪,裹挾寒風而入時,殿內驀地冷了幾分。
【跪下。】我斜倚在榻上,垂眸看著杯盞裏的茶梗沉沉浮浮。
他依舊未跪,傲然立在殿中,垂在身側的雙手通紅,止不住地顫抖。
【你的骨頭真硬。】我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滾出去!別礙了孤的眼!】
【若陛下能消氣,臣死也無憾。】他身子微顫,已然支撐不住,卻走得堅定決絕。
這幕竟讓我有些似曾相識。
五年前,皇兄高燒不退,禦醫已無醫治之法,父皇一怒之下,活埋了宮中禦醫二十三人。
焦急之中,母妃不知從哪裏聽來的偏方,要我生割下一塊肉為皇兄熬治藥湯。
【母妃不要!不要!】我聲嘶力竭地喊叫著。
母妃卻背過了身,伏身慈愛地看著病榻上的皇兄,嘴中喃喃道,【母妃會救你的,褚兒別怕,褚兒別怕......】
我則被棄於階下,親眼看著一群嬤嬤按住我,利刃插進我的大腿,鮮血湧出,皮肉翻起,猙獰恐怖。
【母妃救救我!母妃救救我!】
【父皇!皇兄!皇兄!】我嘶吼道,希望能有一人護我,甚至冀望於病榻上的人,真是可笑。
不知叫了多久,母妃嫌惡我驚擾了皇兄養病,命人將我拖進了暗格中。
暗格內我嘶啞著,卻無一人應我,生生昏死了過去。
後來,皇兄病好了,父皇母妃才想起了我。
也是冬日,父皇召見了我,我拖著還未愈合的傷腿見他。
走時,父皇說皇兄痊愈,母後欣喜,命人請了衣羽坊的舞姬奏樂跳舞,讓我也留下來觀賞。
我低頭看了眼攏在衣袍下的腿,帶著幾分苦澀開口道,【不了,望父皇恕罪。】
我身子微顫,已然支撐不住,卻走得堅定決絕。
一直苦苦撐到廊下才頹然倒下,是謝昭抱我回了寢殿。
眼前的許思南身體已是搖搖欲墜,卻透著一股不可折辱的孤傲。
【回來吧。】我終究沒狠下心,我同謝昭去燕陽台上賞雪時,冷冷道,【在殿內站至雪停。】
冬月初三。
今日白天我沒找他的茬。
但夜裏,我又隱隱約約聽見幾聲苦痛的呻吟,斷斷續續。
我起身察看,發覺許思南蜷縮在殿外,通身冰涼,止不住地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