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花香

晚春時節，黃桷蘭上市。

黃桷蘭又不是什麼蔬菜水果，用“上市”這個詞，似乎有些不妥當。

但是在山城，“上市”這個詞，又是妥當的。

從最近幾天開始，街上就有婦女拿著小籃子，籃子裏墊著柔軟濕潤的毛巾，毛巾上躺著一朵朵白色的黃桷蘭，然後再蓋上一塊濕潤的毛巾，沿街售賣，一塊錢一朵。

一般人會買上一對，用細線穿了，直接掛在衣服紐扣上。

黃桷蘭模樣十分簡單素雅，味道卻很香，沒有任何脂粉味，就是非常純粹非常水靈的花香，女人們掛在身上，能飄香一整天。

這天，肖螢在去倉庫的路上，就發現了有人在賣黃桷蘭，北京沒有這種花，所以她已經很久沒有怎麼見過了。

買了一對，掛在襯衫的紐扣上，肖螢去倉庫繼續工作，聞著香氣，心情愉快，想著以後每天都要買上一對。

她看了看手指頭，昨天晚上，麵館家的男孩給了她一瓶紅花油，抹了還挺管用，也就一夜時間，腫就好了個大半。

今天繼續抹，估計明後天就能全好了。

而就在昨天晚上，蔣夜給肖螢遞去紅花油的時候，胡桂蘭是盡收眼底。

奶奶臉上露出姨母笑，但是看見蔣夜走回來的時候，卻是什麼也沒說、沒問，絲毫沒有打趣。

不管是啥的小萌芽，都得稍微嗬護著點兒。

不過今天上午，就在肖螢在倉庫工作的時候，胡桂蘭給肖螢發去了一條微信，是一張照片，照片裏消毒碗櫃已經放滿了碗筷。

胡桂蘭：“特別好用，謝謝你啦！”

肖螢笑了笑，回複道：“不客氣！”

蔣麵莊旁邊的餐館，看見消毒碗櫃不錯，又這麼便宜，在胡桂蘭的幫腔推銷下，也問肖螢買，這兩天，肖螢又賣出去兩台。

消毒碗櫃不掙錢，肖螢感覺轉手利潤高的是一些高檔西餐廳的設備，比如進口的升降式碳烤爐，或者什麼萬能蒸烤箱，很多西餐廳光是置辦這兩樣東西，就會花出去十幾萬。生意做不下去急著出手的時候，又會很便宜處理掉，但是二手設備商在手裏放一放，遇見想開西餐廳的老板，很多時候也能賣個不錯的價格。

還有一種什麼卡比詹尼冰淇淋機，做意式冰淇淋的，有些型號竟然要二十多萬一台，肖螢感覺也是開了眼界了，頓時覺得外麵冰淇淋店裏幾十塊一份的冰淇淋似乎也不算很貴了，如果需要這麼高的成本的話。

消毒碗櫃雖然不掙錢，但是胡桂蘭幫忙推銷出去兩台，肖螢還是感謝的，現目前對她來說，倉庫裏的東西，隻要能換成合適的錢，那就是很不錯的。

這幾天時間，肖螢便與胡桂蘭熟了些，胡桂蘭讓肖螢叫她胡奶奶，並且假裝無意地透露了自己孫子的姓名：蔣夜。

時間到了周五，這個中午，肖螢又去蔣麵莊點了一碗小麵，解決午飯。

胡桂蘭看見她，便笑著跟她說話。

胡桂蘭：“你從倉庫那塊兒走過來，還是挺遠的啊！”

倉庫在山腳的路邊，麵館在三分之一的山腰上，走過來確實不算近。

肖螢笑道：“是有點兒遠。”

肖螢笑起來格外好看，睫毛窸窸窣窣的。

胡桂蘭情不自禁露出憐愛的神色，“餓著肚子還要爬山。”

肖螢：“對了，您這兒沒有開通外賣？之前搜了一下，好像是沒有。”

胡桂蘭：“開通過一陣子，不過外賣平台抽成太厲害了，東扣西扣，到我們手裏沒多少錢。而且走外賣的話，麵條容易坨，送到別人手裏，麵也坨了，味道也不好吃了，有時候湯還灑了……白白得一些差評，我們後來就不做外賣了。”

肖螢點點頭，“就是聽說外賣平台抽成厲害。”

胡桂蘭忽然靈光一現，問道：“你周末也是在倉庫忙呢？”

肖螢：“最近應該都是吧，倉庫還沒整理好。”

胡桂蘭：“周末的兩天，蔣夜會在店裏幫忙，周圍的人想點外賣的話，我就讓蔣夜送去，明天後天還想吃小麵嗎？我讓蔣夜給你送。他有摩托車，去哪兒都特別快。”

肖螢沒有意識到，這位外賣小哥，是剛剛橫空出世的，是胡桂蘭專門為她量身打造的。

她沒多想，隻當蔣麵莊開店多年，與街坊鄰居關係好，加上這一片是老街，本來就人情味濃厚，所以感覺這事兒非常合理。

此時此刻，正在學校裏改論文的蔣夜狂打噴嚏。

肖螢點點頭，“太好啦，那我明天後天中午都要吃小麵。”

胡桂蘭笑道：“要不要加煎蛋？一個還是兩個？”

肖螢伸出一個手指頭，認真道：“一個。”

青蔥白玉似的手指頭，十分可愛，胡桂蘭開店做生意這麼多年，這麼漂亮可愛，氣質這般清純的女孩子，她也是頭一次見，隻覺得小說裏超凡脫俗的女主都有了臉，就是肖螢這個模樣。

到了周六中午，麵館生意很好，大家忙得不可開交。

胡桂蘭對蔣夜說：“一會兒你騎著摩托車跑一趟，給肖螢送碗麵去。”

蔣夜愣了一下，“送麵？”

胡桂蘭：“對！送麵！送溫暖！送愛心！”

蔣夜一頭霧水，“肖螢……她怎麼啦？”想到那天肖螢手指腫了的事兒，第一反應是肖螢不會又是搬運什麼東西受傷了吧。

胡桂蘭：“肖螢啥事兒沒有，就是……她昨天中午來吃麵，我跟她聊了會兒天，我看她挺忙，然後到了中午，餓著肚子還要爬山上來吃午飯，就想著你有摩托車，不如給她送過去得了，一腳油的事兒……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

此時此刻，蔣夜手裏端著六碗麵，宛如雜技演員一般，將麵從廚房端出，然後分發給食客。

聽了奶奶的話，蔣夜滿頭都是問號。

閑著也是閑著？？？

不管怎麼說，蔣夜還是遵照奶奶的意思，將麵條在摩托車上放好，戴上頭盔，往肖螢的倉庫開去。

麵條放在小搪瓷盤裏，就是麵館裏堂食的那種小搪瓷盤，胡桂蘭挑了個最齊頭整臉的搪瓷盆，外表幾乎沒有磕碰的那種，裝入麵條和煎蛋，還細心地覆蓋上保鮮膜，讓湯汁不會灑出。

向紅看見蔣夜離開，就問胡桂蘭：“媽，怎麼不用打包盒啊？”

胡桂蘭：“打包盒是塑料的，麵條那麼燙，吃了對身體不好。”

胡桂蘭：“再說了，白娘子借給許仙的傘，要是一把一次性雨傘，許仙哪有還傘的機會？那白蛇傳不是直接就劇終完結了嗎？”

向紅一時不解：“怎麼跑到白娘子許仙那兒去了？而且古時候哪有一次性雨傘？”

這話剛說完，向紅倒是頓悟了，於是笑了起來。

知道老太太在暗暗撮合，向紅目前是順其自然的態度。

不過幾分鐘時間，蔣夜就到了倉庫門口，把摩托車停下來。

倉庫門大開著，蔣夜往裏麵一看，隻見肖螢正在通電話，聽內容，大約是有買家打電話過來谘詢。

過了一會兒，電話打完了，肖螢看見蔣夜拎著麵條來了，趕緊走過來。

肖螢穿著淺色的吊帶，外麵是格紋的寬鬆麻質襯衫，看起來很舒適的牛仔褲，帆布鞋。

再普通不過的打扮，穿在她的身上就格外有一種特別的氣質，有點慵懶又有點利落。頭發用鯊魚夾隨意夾了一個低馬尾，碎發自然散落。

上班的時候，肖螢基本都是通勤裝扮，但是現在是怎麼舒服、怎麼方便幹活兒就怎麼穿，倒是穿出了一種獨特的韻致。

蔣夜看見肖螢衝他走來，隻覺得很是清新。

蔣夜：“那……”話音出口，怎麼顯得嗓子有點啞，蔣夜趕緊清了清嗓子，“那……我給你放在桌子上？”倉庫裏有一張辦公桌。

肖螢點點頭，“放桌子上吧。”

她越走越近，身上飄散著黃桷蘭的香氣。

肖螢：“謝謝你專程送過來啊，我掃你，九塊是吧？”

蔣夜點點頭，調出手機裏的收款二維碼圖片，遞給肖螢。

肖螢低頭掃碼的時候，蔣夜看見她襯衫紐扣上掛著的黃桷蘭垂下來，搖搖晃晃，溫柔的香氣往蔣夜鼻子裏麵鑽。

除了黃桷蘭的香氣之外，肖螢身上還有一種淡淡的柚子或者橙子的香味，這種柑橘類的氣味與黃桷蘭的氣味混合，成了一種異常清新清澈的花果香。

肖螢：“下午我要是結束得早，我就把碗送回店裏哈。”

蔣夜本來想說：“你不是還點了明天的午飯嗎？明天我給你送麵條的時候，順便把碗收走就行了。”

但是他硬生生把這句提議咽回去了，差點沒咬到舌頭。

蔣夜說道：“下午你幾點下班？我下午過來收碗就好了。你不用走一趟，我有摩托，很方便。”

肖螢：“會不會太麻煩你？”

蔣夜拍了拍摩托車，佯裝肖螢問的是摩托車，然後對肖螢說：“它說一點兒也不麻煩。”

肖螢笑了起來，“真不麻煩嗎？”

蔣夜：“幾分鐘的事兒。”看了看麵條，“你快吃吧，坨了就不好吃了，我先回去了。”

肖螢：“好。”

騎車回去的路上，蔣夜感覺心情很是愉快，有點莫名的甜，又帶著一些期待。

感覺風裏全是黃桷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