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騙子

肖螢租的房子，距離之前肖美雲和楊力的家，很有一段距離。

主要是想著，讓肖美雲搬離之前的環境，心情能好一些，不然每天都看著同樣的風景，每天都見到差不多的街坊鄰居，難免沉溺於物是人為的感懷中，不利於身心健康。

新租的房子在嘉陵江南岸，麵朝嘉陵江，背靠一座山嶺，山嶺之上是一個公園，山嶺之下是濱江路。房齡較老的兩室一廳，但是維護得不錯，戶型方正，視野開闊。

搬過來後，收拾整理，是一個大工程。

肖螢的東西，主要就是從北京租的房子裏打包寄回來的包裹，東西不算多，她很快就收拾完了。

之後她就幫著肖美雲整理。肖美雲搬來的東西那就多了，畢竟她與楊力共同生活了十年，就算再不愛買東西，十年也攢下了不少東西。

何況，肖美雲的箱子裏，還有更早之前的東西。

肖螢從一個箱子裏，翻出了一摞相冊，翻開一看，都是老照片了。

有肖美雲與外公外婆舅舅的照片，也有肖美雲與肖螢爸爸衛懷忠的照片，還有肖螢小時候的照片。

拍攝地點在永安老城，是肖螢的老家。

肖螢小的時候，外公常常帶著她在老城的碼頭玩耍，碼頭周邊有很多茶館，也有很多飄著香氣的檔口，賣各種好吃的，小販們叫賣的聲音很悠長。

南來北往的船客在這裏上岸、候船、吃飯、歇腳，各種各樣的口音在這裏交織。

肖螢記得，碼頭上有好多好多台階，她小時候總是想嘗試著把台階數清楚，但是數不到二十，腦子就混亂了，再看看台階，還有那麼高那麼長，簡直是沒有盡頭。

外公告訴她，台階一共有二百九十多級，她才那麼小，當然是數不清的。

如今，外公外婆已在土裏，而老城，全部都在長江水底了。

肖螢把相冊摞整齊，放在架子上，又開始收拾別的東西。

肖美雲：“我自己收拾就行，你還是想辦法把倉庫裏的東西整理清楚吧。”

說起倉庫，肖螢確實是頭疼的，雖然生氣之下撂出了“我就不信我賣不出去”之類的豪言壯語，但是生氣的勁兒稍稍過去，她就開始想：萬一我就真的賣不出去呢……

反正，豪言壯語是比較容易的，尤其是心情比較激動的時候，豪言壯語們就跟坐滑梯似的，自己就滑出來了，但是落實到具體事務的時候……那就真的很具體。

具體的第一件事，肖螢必須搞明白倉庫裏的東西是什麼東西，價值幾何。

這些設備，肖螢目測，老一點的，可能使用了兩三年，新一點的，可能使用了不到一年。但是由於幾乎都沒有原包裝也沒有說明書了，隻能在設備上麵找型號，根據型號去網上查售價，根據售價和新舊程度推算楊力當時的收購價，再估算一個轉手的價格，當然也要查一查這個型號的設備在網上現在有沒有二手在賣，參考別人是賣多少錢。

餐飲設備，有的店老板愛整潔些，設備便是光亮幹淨的，有的店老板邋遢，設備就頗多油汙，油汙擋住了設備上印著型號的銘牌，肖螢還得先清潔了，才能看清楚。

她在倉庫裏整理了一天，中午是點的外賣炒飯，晚上想吃點辣的，於是就把倉庫鎖好，準備在附近找點麵條吃。

又好吃又實惠的東西，一般都藏在居民區裏，肖螢七彎八拐地拐進一個居民區，果然看見不少小館子，生意都不錯的樣子。

她看見一家名為“蔣麵莊”的館子，就走了進去，“二兩小麵，加煎蛋。”

看了一眼價目表，二兩小麵是七塊，煎蛋兩塊，肖螢就掃了九塊過去。

很快，小麵就端上來了，裝在黃色的小搪瓷盆裏，紅湯油亮，一半是麵，一半是空心菜，肖螢一邊用筷子把麵攪拌均勻，一邊聞到香辣的味道。

攪拌到麵條掛滿湯汁，嘗了一口，超級香，現做的油辣椒才有這種香味，但凡把油辣椒多放一放，都隻剩辣味，沒有香味了。又嘗了一口，有點輕微的糊辣的感覺，糊香味剛剛好，增加了層次感，又絕對沒有苦味。

肖螢心情愉快地吃著小麵，耳朵裏傳來開店這家人聊天的聲音。

守著大鍋煮麵的，是一個中年女人，在熱氣騰騰的水霧中麻利地抓麵、扔麵、撈麵，她身旁放著一個大筐，大約是收納棉被的筐那麼大，裏麵都是洗幹淨的空心菜，看起來很翠綠。店門口坐著一個年紀大一些的婦女，正在剝蒜，肖螢看了一眼，都是上好的獨頭蒜。

肖螢心想，怪不得麵條這麼好吃，用的材料都很好。

肖螢感覺這倆人，不是母女就是婆媳，但是婆媳的可能性要大些，因為兩人的五官樣貌並無相似之處。

婆婆：“我覺得還是該買一個消毒碗櫃，不隻一個客人跟我說這事兒了。”

媳婦：“買了放哪兒啊？”

婆婆：“把角落裏那堆箱子挪一挪，就能放了。”

媳婦：“行，多少錢一個？”

婆婆：“小夜幫我查了，說是幾百塊就行。”

媳婦：“大幾百還是小幾百啊？”

婆婆：“得大幾百，好點兒可能要一千多吧。”

媳婦：“不便宜呐！”

肖螢想起，倉庫裏就有消毒碗櫃，還不少呢！

她吃完麵條，小心翼翼地走到婆媳麵前，“您好……我……剛聽見你們說，想買消毒碗櫃。二手的可以嗎？二手的很便宜。”

婆媳疑惑地對視一眼，又看著肖螢。

肖螢解釋道：“我家裏就是賣二手餐飲設備的，倉庫就在那邊……你們可以去看看。如果要買的話，我用最便宜的價格給你們！”

媳婦：“最便宜的價格……那是多少錢啊？”

肖螢今天是整理了一天，但是還沒有整理到消毒碗櫃那塊兒，所以對價格是一無所知，於是愣了一下，“因為我是第一天接手這個，價格我還不太清楚，總之，肯定給你們最便宜的價格。”

“那……加個微信吧，回頭我們去你倉庫看看。”婆婆說道。

於是兩人加了微信，肖螢離開。

這是肖螢第一次推銷東西，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接觸過買賣。

回去的路上，肖螢回想自己說的話，感覺非常傻氣，又顯得很愣，也不知道別人怎麼看自己的，歎了一口氣，隻想著趕緊把倉庫裏的設備搞明白，回頭推銷起來，也自信些、對答如流些。

肖螢離開之後，一個男人走進麵館，“媽！”“奶奶！”

被他叫奶奶的人名叫胡桂蘭，看見男人就笑道：“小夜！正想找你呢！”

蔣夜笑嘻嘻地走過去，“奶奶找我幹啥？”

胡桂蘭：“今天我跟你媽說起買消毒碗櫃的事兒，正好有個人在咱們這兒吃麵，就聽見我們說話了，就說她家裏是做消毒碗櫃生意的，問咱們要不要買二手的，說給咱們最便宜的價格。”

蔣夜聽了，皺了皺眉，“別信，估計是個騙子。”

胡桂蘭：“她說她家倉庫就在附近，可以直接去倉庫看呢！”

蔣夜：“哪兒那麼巧的事兒！你們正好說著想買消毒碗櫃，正好店裏就坐了一個賣二手消毒碗櫃的。”

胡桂蘭：“那……就是個消毒碗櫃，她能怎麼騙人啊？”

蔣夜：“我不知道怎麼騙人，但是現在騙子多，騙術也多，總之，你們不要隨便相信人，尤其不要隨便和人有什麼交易啊什麼金錢來往。”

蔣夜的媽媽向紅道：“應該不是騙子吧！是個小姑娘！跟你差不多大！長得可好看了！說話也輕言細語的！”

蔣夜：“還是個女騙子。”

胡桂蘭和向紅無語沉默了一會兒。

蔣夜：“騙子腦門上不會寫著騙子兩個字，騙子就是騙子，跟是男是女，長得好不好看沒有關係。”

蔣夜：“媽，奶奶，我建議你們，把我剛才說的話，全文背誦，每天三遍。”

蔣夜：“你們好好想想，你們都被人騙過多少回了？”

說到這個，胡桂蘭和向紅是真的不好說什麼了，兩人很有默契地從蔣夜麵前閃開，一個假裝忙著剝蒜，一個假裝忙著擇菜，反正就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她倆真的是被騙過很多很多回了。

早年的時候，還沒有什麼掃碼付錢的時候，她倆經常收到假的百元鈔票，人來消費十塊八塊，卻給出一張百元的讓找補，就把真鈔票找補出去了。

後來發現是假鈔，婆媳倆氣得嗚嗚哭，又嗷嗷罵，這種把戲，讓她們損失了那頓飯錢也就罷了，還騙走她們八九十塊，真是讓人氣得慌。

這種屬於小的，近年來，她們最大的一次，被騙過十萬塊。

有人給胡桂蘭打電話，說自己是附近一個學校的老師，學校食堂在維修，需要三天時間，最近三天，學生們需要在外麵訂飯。

老師說，他吃過她們家的麵條，覺得很好吃，所以這三天，他準備在她們麵館訂餐。

胡桂蘭把這事兒跟向紅一說，兩人都覺得是單大生意，高興極了。

雙方就認真討論著供餐的事兒，對方也是一本正經地叮囑種種注意事項，胡桂蘭一點也沒有起疑。

聊天的時候，對方就提到，希望讓胡桂蘭幫他一個小忙，幫忙訂一批佛跳牆，說是學校用來接待領導的，並發了一個微信名片過來，說是供貨商，讓胡桂蘭加一下。

他給出的理由是，他與供貨商有點小矛盾，不方便出麵，讓胡桂蘭幫個忙。

胡桂蘭也沒有多想，就加了這個所謂的“供貨商”，到了付錢的環節，那個“老師”就發來截屏，意思已經把錢轉到了胡桂蘭卡上，讓胡桂蘭付錢給“供貨商”，胡桂蘭就照做了，沒想到那截屏是假的，根本就沒有轉錢給胡桂蘭，胡桂蘭轉給供貨商的是自己卡裏的錢。

發現後，馬上報警，但是錢也找不回來了。

所以，蔣夜就總是很擔心奶奶和媽媽受騙，因為她倆都容易輕信別人，所以蔣夜隻好搞一刀切，讓她們麵對陌生人的時候，一概不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