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債務

肖螢用鑰匙打開門。

這是一套大平層三居室，客廳有一個大露台麵朝長江，在當年算是不錯的房子，現在是比較舊了。加上城市規劃的一些變化，原來這一帶是比較好的地段，現在也算不上好地段了。

三個房間，一個是楊力和肖美雲住的，一個是楊姝恬住的，還有一個是書房。

書房裏有一張小小的折疊床，中學期間，肖螢偶爾回來的時候，就睡這張折疊床。

楊力做過各種各樣的生意，這幾年在做的生意，是餐飲設備回收，就是從快倒閉的餐廳那裏低價購入餐飲設備，比如烤箱、冰櫃、咖啡機、消毒櫃……收購價格大約是原價的一成到七成，具體看成色、看好不好轉手。

之後加個幾千、萬把塊錢，賣給想開餐廳的人。

肖螢按照肖美雲的意思，給她收拾了幾身換洗衣服，放進幹淨的手提袋裏，回醫院去。

到了醫院之後，分頭去酒店洗澡，之後又繼續在醫院守著。

當天晚上，楊力搶救無效去世。

之後三天就是處理楊力的後事。

肖螢忙得暈頭轉向，都忘了已經到了看專家號的時間了。

李若惦記著這個事兒，按時拿著肖螢的就診卡去醫院，先是把所有的檢查結果都取了，然後拿著去看專家。

李若在微信上，一直給肖螢現場直播，“我現在排上隊了”“我前麵還有十個人”“我前麵還有九個人”“我前麵還有八個人”……

肖螢也跟著緊張起來。

李若麵見專家的時候，給肖螢打來電話：“我把免提打開，你也聽著。”

專家看了好一會兒各種片子，肖螢這邊都能聽見翻動紙張的那種聲音。

“萎縮性胃炎，存在中度不典型增生。”專家給出結論。

李若核實道：“不是癌症吧？”

專家：“不是。”

李若：“那應該怎麼辦？”

專家：“吃藥，半年到一年複查一次。”

李若趕緊拿起電話，高興道：“太好了！隻是胃炎！不是癌症！”

電話這頭，肖螢也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在楊力葬禮之後的某天，肖美雲才知道，楊力拖欠了一百二十多萬的房租！

除此之外，他在幾個朋友手裏，七七八八加起來借了差不多一百萬！

肖美雲簡直都快傻掉了。

晴天霹靂還能這麼打的？一個兩個三個！

先說房租。楊力做餐飲設備回收生意，很大的一個成本，便是倉儲費用，他租的倉庫，一年的租金要四十來萬。

前幾年，餐飲行業倒閉了很多的店，楊力也收了很多的設備，但是因為準備新入局餐飲行業的人少，買設備的人自然少了很多。

楊力資金周轉壓力巨大，便跟倉庫房東商量，房租緩一緩。

倉庫房東是個爽快人，也不差錢，再說這麼巨大的倉庫，說實話，要是楊力不租了，他找新租客也有點難度，外加之前和楊力的合作也算愉快，於是就同意了。

再說楊力跟朋友借錢的事兒。肖美雲根本就沒見過、也不知道這一百萬借款的事兒，但是人家手裏都有借條，白紙黑字，簽字畫押，非常清楚。

肖美雲就問，楊力當時有沒有跟你們說，借錢要幹什麼去？

根據楊力朋友們的回答，肖美雲大致知道了，楊力拿錢炒股去了。

炒股賬號裏一頓查，什麼錢也沒剩下，再查了查炒股記錄，沒錯，錢就是在這裏造沒的，虧得一塌糊塗。

而且，更為可怕的是，炒股裏造沒的錢，不止借款的一百萬，而是一百五十萬。

肖美雲大致估出了一些情況。

楊力確實生意難做，於是就跟房東談好了，房租先欠著。

但是生意就回暖了，楊力解決了一些庫存，錢也掙到一些，但是他掙到的錢裏麵，隻拿出了一部分去交房租。

肖美雲猜想，可能是房東催的急了，楊力就交了一些房租，來緩和房東的情緒，他可能跟房東謊稱錢還沒掙到多少，讓房東等等，等再解決一些庫存，就能一口氣把房租交了。

但是事實上，他是把其他掙到的錢，加上積蓄，拿去炒股去了，大約是五十萬。

這五十萬，根據楊力的炒股記錄，很快就栽進去了，這時候，他選擇跟朋友借錢，陸陸續續借了一百萬。

再後來，楊力就出車禍了。

把這些債務的來龍去脈搞清楚，肖美雲幾乎是頹然倒地、幾欲暈厥的狀態。

楊姝恬原本是想和肖美雲爭搶一番遺產，一看情況，債務能嚇死個人，也就沒有摻和。

剩下肖美雲和肖螢母女麵對此事。

肖美雲躺在床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罵。

哭自己寡婦的身份，無依無靠；罵楊力沒良心、不靠譜，自己走了，卻給家裏人留下這樣的深坑。

肖螢煮了些粥，勸肖美雲吃點東西。

肖螢：“我出去買菜的時候，問了中介了，房子能賣個二百多萬，把欠的債都還掉是沒有問題的，還能有點富餘。”

肖美雲知道的，現在除了這個辦法，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但是，之前兩人沒有聊賣房的事兒，無家可歸這事兒，顯得還沒有這麼具體，如今聊到了，那無家可歸這事兒，就忽然變成了倒數計時。

肖美雲悲傷道：“賣了房子，咱們住哪兒去？”

肖螢：“租房子住啊，我也問了租房的價錢，不是很貴的，比北京便宜很多。”

肖美雲歎了一口氣。

兩人說著話，肖美雲的手機響了起來，接起來，電話那頭：“嫂子，節哀順變啊！我……我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催著還錢，但是……我這邊確實急著用錢……”

肖美雲：“放心，肯定會還你的……我們明天就把房子掛出去，拿到錢就還你。”

電話那頭歎了一口氣，“哎，真是對不住啊嫂子……”

掛了電話之後，肖美雲對肖螢說：“這是今天第三個催著還錢的電話了。”

過了沒多會兒，有人敲門，也是催著還錢的。

肖美雲跟人說了一會兒話，說了會賣房還債，人家才離開。

把人送走後，肖美雲對肖螢說：“現在，大家都知道楊力欠了不少錢了，都急著要還錢，都怕動作慢了，錢讓趕早的債主要了去，後來的就沒有了。”

肖螢：“這樣，你發個朋友圈吧，就說楊伯伯的債務，咱們肯定認的，明天就把房子掛出去，賣房子的錢，能覆蓋所有債務，誰都不用慌，都會還上的。隻是賣房需要一點周期，請大家見諒。”

肖螢：“不然，天天打電話或者上門的，咱們肯定天天都提心吊膽的。”

肖美雲按照肖螢說的，發了一個朋友圈。

今天，肖美雲跟兩個債主承諾了會賣房還債，但是其他債主還不知道，發個朋友圈公告一下，也算是讓大家放心。

第二天，肖美雲就把房子掛了出去。

肖螢回北京，提了離職。

在北京租的房子，簽的是一年，如今時間沒到，退租的話房東不退押金，肖螢花了一點時間，幫房東找到了新的租客，才把押金拿回來。

之後，肖螢買了幾個巨大的搬家箱子，把行李都裝進去，快遞回了家裏。

請李若吃了一頓大餐，感謝她幫忙去醫院的事兒。

之後，肖螢買了一張機票，飛回了山城。

房子並不是很好賣，畢竟樓齡老這事兒擺著，催債的人雖然不那麼火急火燎了，但還是時不時在催，肖美雲想快些了清這些事情，就降了些價，又天天督促中介多多推廣，終於把房子賣出去了，把債給還清了。

鬆了好大一口氣。

肖螢租了一套房子，找了個搬家公司，將家當都搬了過去。

楊姝恬的東西，她打了個包，給她快遞了過去。

之後，肖螢聯係倉庫房東，帶她去看看倉庫。

房東把倉庫大門打開，肖螢隻見裏麵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餐飲設備。

這些設備具體的情況、收購價是多少，楊力記在筆記本電腦上，但是電腦已經在車禍裏徹底損毀了。

這些設備雖然是餐飲設備，但是因為都是商用的機器，和普通的家用機器有很大區別，肖螢看著堆得滿坑滿穀的這些方形金屬物體，感覺很陌生，又很懵。

這些東西具體是幹什麼用的，性能如何，算是幾成新舊，多少錢收來的，又該多少錢賣掉，其中收購渠道和售賣渠道如何，她是一概不知。

房東站在她身後，看著肖螢瘦瘦的身影，立在一大堆又大又笨重的機器麵前，也多少有點替她頭疼。

房東：“你現在什麼打算？”

肖螢：“我現在還不知道呢。”

房東：“你有沒有想過，找個同行來收了啊？”

房東的意思是，問問同樣做餐飲設備回收生意的同行，要不要把整個倉庫的東西打包全部要了，這樣也免去肖螢這個外行處理這些物品的麻煩。

肖螢想了想，“行。”

楊力倉庫裏的設備準備打包出售的消息，肖螢讓肖美雲發了個朋友圈，也讓人幫忙轉發了一下。

很快，便陸續來了幾撥人去倉庫看，並給出了一些價格。

即便肖螢是外行，但是她從來人互相傳遞的眼神裏、從大致了解的情況裏，也看出對方給的是非常欺負人的超低價。

肖螢：“行了，這個價格也沒有什麼可聊了的，你們走吧。”

“我也不搞什麼打包出售了。”

“就這些東西，我自己賣。”

“我就不信我賣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