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見她雙眼泛光，招財就知道她心中有了主意，也不再多問，隻是話鋒一轉，有些嘲諷地道：“掌櫃的不是說與簫兄是舊相識嗎？怎麼請老友入住，竟還如此大費周折？”

沈青青的臉頓時紅了個透，語氣卻硬得很：“萍水相逢也是舊相識！再說……”

多年前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

一片燈海中，戴著麵具的少年迷糊著倚在她的肩上，空氣中酒香彌漫。

想到這，沈青青不由托著下巴，有些悵然若失：“我雖沒瞧見他的臉，卻也沒想到，他如今變成了壯漢書生……”

招財憋笑憋得痛苦，忙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行了行了，人請來就行，至於怎麼趕那小白臉……需要我做的，盡管招呼！”

“你麼……”沈青青回過神，神秘一笑，“還真有。”

招財疑惑，沈青青朝他勾了勾手指，二人竊竊私語起來，招財一聽，卻臉色變了，頓時一個哆嗦：“你說鬼……鬼宅？”

翌日清晨，簫雲旌特地醒得極早，悄悄將故人莊打量了一番，在後院發現了一個古怪之處。

整個故人莊雖有些老舊，占地卻不小，後院更是十分寬敞，隻是堆放雜物的小屋便有五六間之多。

可唯有一處角落的小屋緊鎖，上麵掛著一塊半新不舊的牌匾，寫著“紅扉小閣”。

簫雲旌微怔，不由回憶起沈青青平日那粗魯吝嗇的做派，隻覺得這文縐縐的小屋要多違和有多違和。

他嘗試著推了幾下，發現那鎖十分牢固，從裏到外都透著一股秘密的味道。

“小跟班？”

沈青青的聲音冷不丁從後麵傳來。

簫雲旌心中一凜，再轉身時卻已麵色如常：“掌櫃的早。”

沈青青卻是十分戒備，繞著簫雲旌打量，擋在了上鎖的小屋前：“你，大早上的跑這來做什麼？”

“本想找掌櫃的詢問今日是否有什麼能幫襯的，可故人莊太大，竟叫我繞到了這裏。”

見簫雲旌神色自然，沈青青也隻是稍稍懷疑了下，便沉著臉盯住：“這小屋不要隨意靠近，否則……”她威脅似的將手橫在頸前，“有你好看。”

看著這毫無威懾力的恐嚇，簫雲旌非常勉強地配合了一下，故作歉意地應下了，離開前，還是深深看了小屋一眼。

沈青青走在前頭，趾高氣昂：“宋兄啊，你雖是簫公子的小跟班，可既然這嫁妝是你弄壞的，你又沒錢去賠，平日裏多少也要幫我做些工。”

這是來活了。

簫雲旌怎麼會錯過了解故人莊與沈青青的機會，頓時來了幾分興致，故作謙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知掌櫃的有何吩咐？”

沈青青一派和藹之態：“不過是處普通的宅子，你晚上隨我去瞧瞧，若能賣出去，宅主的賞錢能抵你大半債！”

簫雲旌聞言，不由眉頭微挑：“晚上？”

天已黑透，沈青青手中提著的燈籠被風吹得搖擺不定，幾欲熄滅。

她帶著簫雲旌停在黑暗中一處宅子前，微微一笑：“便是這裏。”

借著微弱的燈光，簫雲旌飛快地掃見了門前破舊的符咒，牆角殘餘的雄黃粉，卻視作不見，反而故弄玄虛地盯著沈青青的背後：“掌櫃的，你身後仿佛有什麼東西飄過？”

殊不知沈青青怕天怕地怕財哥，唯獨不信鬼神，可聽了他的話，卻也配合地道：“我怎麼瞧著宋兄你身後一直跟著個若隱若現的人？”

說罷，各懷鬼胎的兩人相視一笑，結伴走進了這朝歌城中遠近聞名的鬼宅。

宅中破敗不堪，已是多年無人居住，如今隻有一盞小燈照著，粗粗一看，還真有鬼宅那味兒。

沈青青先是裝模作樣地帶著簫雲旌在大宅中走了一圈，卻難免焦躁起來，忍不住頻頻向窗外望去，心中咕噥：“怎麼搞的，還不來？”

簫雲旌雖悶不吭聲，隻跟著沈青青看房，卻也在心中算計著時，有些疑惑地瞟著宅子外。

而此時此刻，還真有隻臉色煞白的“鬼”，跌跌撞撞地朝著這宅子來。

此鬼臉白得格外敷衍，一瞧便是塗了滿臉的胭脂，卻塗得毫無技巧，一身白袍更是破舊粗糙，引人發笑。

不過這夜深人靜，乍一瞧，倒也能將膽小者嚇他個魂飛魄散。

可若這扮鬼這是膽小鬼……便有些困難了。

扮鬼的招財哆哆嗦嗦地走在路上，一步三回頭，又是怕又是怒：“掌櫃的出的什麼餿主意！別說能不能嚇跑那小跟班，若是碰見個真的……”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招財當場呆愣原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壯著膽子回頭，果然見一個影子狂奔而來。

起初招財還不敢確定，眯起眼睛打量，可隨著那人影越來越近，招財嚇得嗷一聲，噗通摔在了地上。

隻見一個滿麵漆黑，眼如銅鈴，身形壯碩的“男鬼”呼哧呼哧地跑來，吐息間露出兩片豔紅的唇。

眼見這“鬼”越來越近，招財雙腿軟得站不起來，隻能哀嚎著求饒：“鬼大哥你……你大人有大量！我也是替人辦事！都是我家掌櫃的主意！”

“鬼”原本已跑過招財的身側，聞言忽然一個刹車，詭異地歪著腦袋打量。

招財白眼一翻，嚇得就要原地暈過去，卻聽一個憨厚的聲音響起：“招財兄？”

招財：“……”

這聲音為何無比熟悉？

他拚死一般抬頭打量，卻發現這“鬼”的妝容比他還粗上幾分，正是……

招財死裏逃生，不禁喜極而泣：“簫公子！”

宋生嘿嘿一笑，連忙將招財扶起來：“這月黑風高的，招財兄怎麼跑到這兒來的？”

提及此事，招財便氣不打一處來，脫口而出：“還不是掌櫃的讓我扮鬼，說是將那小跟班嚇……”

跑字還沒出口，招財忽然反應過來，一把捂住嘴，眼珠滴溜一轉：“你、你問我！你來這做什麼？”

宋生嘴巴跟不上腦子：“這不是扮鬼去嚇掌……”

話沒說完，他也猛地回過神來，將“去嚇掌櫃的趁機套話”幾字生生憋回去。

又一陣冷風吹過，二人相對無言，氣氛不再可怖，反而多出幾分尷尬。

許久，招財仰頭望天：“天色已晚，不如離去？”

宋生忙應和：“回回回，我隨招財兄一起。”

說罷，一黑一白兩“鬼”攙扶著轉身離開，還不時麵帶愧疚地回頭，遙望那座夜色中的鬼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