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絕不能讓他們知道我懷孕（上）

張晗醒過來，陸驍已經不在，隻在桌上留了一杯咖啡和一份三明治，並在上麵留了字條：馬來西亞，一周。

這是專屬於他們之間的默契，當一方要出遠門的時候，都會在桌上留下紙條。

陸驍是個對生活品質有自己生活追求的人，所以兩人日常除了米其林黑珍珠餐廳，他也會經常自己動手，尤其是咖啡這塊，他更是托好友從巴西等地帶來咖啡豆自己研磨，而他卻也有跟小女生一樣嗜甜的習慣，隻不過人到中年，代謝的下滑讓他不得不克製自己對甜食的嗜好，而對甜品的挑選也格外挑剔。

張晗剛端起咖啡剛抿了一口，驟然想起昨天的診斷，手上的杯子不由搖晃了下，隨即頹然放下咖啡，她靠坐在餐桌旁的椅上，望著窗外，任身體漸漸滑落，卻迷惘不知自己該如何抉擇。

可是無論如何傷春悲秋，這班到底還是要上的。

張晗將咖啡倒掉，重新給自己溫了杯牛奶，吃好早餐後，她洗漱後對著鏡子，挑了個車厘子色，用用遮瑕膏將厚厚的黑眼圈遮住了，挑了慣常穿的銀灰色的西裝，這才提起自己配套的LV包開車往辦公室去了。

張晗到了公司，心想自己當務之急還是和張薔談一談。

張薔和陸驍是同批來到這個公司的，作為人力資源總監，她平素頗為低調，處事也算得上妥帖，曆任老板和職工極少與她有微詞，也正是因著陸驍的關係，她和張晗的關係比較親近。

張薔依舊和往日一樣穿淺色襯衫、闊腿長褲，配中跟高跟鞋，在公司裏她連裙子都鮮少穿，長發在腦後簡單地梳著馬尾辮，化著淡妝，一切都是極為嚴謹的職場打扮，不為引人注目，隻求得體低調，一如她平時的行事作風。

雖然是公司組織的體檢，但公司對每個人的體檢報告還是保密，因此張晗也決口不提自己疑似檢查出懷孕的事，隻掩了門，開門見山地問道：“張薔，我這次升職概率有多大？”

張薔有些意外張晗的單刀直入，畢竟自己在這個位置，就算心裏已經知曉上層的決定，卻也不能直接透露過給對方，何況她和張晗的關係已經算得不錯，之前私人聚會已經隱隱綽綽向她傳達出這樣的訊息，以張晗的性子，實在不該這樣心急火燎地來問自己，她微蹙了一下眉，說道：“張晗，我覺得以你的性格，不該向我問出這樣的問題。”

張晗的臉上不免露出無助的神情來，任何一個決定於她都是焦灼，如果不是她實在不知道如何抉擇，也不至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張薔很快便察覺出張晗的反常，她以為是公司的流言蜚語影響到了她，便說道：“公司裏有些人愛胡說八道，你不該放在心上。”

張晗竟有些遲鈍，楞了一下說道：“他們說什麼了？”

張薔不由啞然失笑，心想張晗就是有點女研究員的氣質，雖然工作夠努力，可是一撲進工作就容易雙耳不聞窗外事，這既是她的缺點，卻也是她的優點。

張晗深知張薔的個性，她向來是穩妥到了極點的性子，在正式任命出來之前，她極少露出口風，她之前和自己說的那些話已經是她對自己的格外照顧，自己再焦灼也沒法逼著對方做出未必自己本性的事來，她想了想就搖搖頭說道：“沒什麼，是我太心急了。不好意思。”

她說罷站起身，往張薔不過是外走去，張薔瞧著張晗的背影，若有所思——張晗今天的表現實在反常，她不是那麼沉不住的性格，她的目光落在行政遞給自己的體檢報告上，不由眼睛的微光微微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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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晗回到自己工作位。

他們公司推崇扁平化的工作方式，除了每個部門的一把手有單獨的半開放辦公室，每個負責人還是和其他員工在平行工位上。

那個早上也不知是不是張晗的心理作用，她總覺得誰在吃榴蓮類的食物，忍不住反胃，用手捂著，好不容易堅持著到廁所，對著馬桶拚命幹嘔，卻還是吐不出任何東西。

張晗好不容易扶著牆走到廁所外，卻意外看到顧家銘部門的小姑娘黃嬌正對著鏡子補妝。

兩人四目相對。

張晗登時覺得頭暈目眩。

黃嬌瞧見張晗，眨巴著貼著厚厚假睫毛的大眼睛，故意一臉好奇地說道：“剛剛我聽到有人在嘔吐，難道是晗姐你——你是懷孕了嗎？”

張晗如同被人在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她強撐著故作輕鬆地說道：“你是不是給你老大打探消息，巴不得我懷孕吧？可惜我隻是咖啡喝多了胃不舒服，讓你和你老大可要失望了。”

黃嬌被張晗這麼數落一頓，臉登時紅起半片，趕緊說道：“晗姐，我不是這意思——”

張晗最煩這些二十六七歲看上去不老不嫩的小姑娘一口一個“晗姐”叫著，好像她有多老似的。

她不得不承認，到了三十歲之後，她對年齡的稱呼格外敏感，有時候她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經變成自己剛進單位上望之生厭的老大姐——人啊，總是無可避免變成自己最討厭的人？

衛生間的另一扇門又開了。

出來的竟然是張薔。

張晗的臉色登時有些尷尬。

張薔瞧瞧張晗，又瞥了眼黃嬌，笑了一笑說道：“我說現在的年輕人，怎麼一提起工作就那麼不上心，對什麼結婚懷孕這麼有興趣呢？”

黃嬌一見張薔，立即吐吐舌頭，小聲說道：“薔老師我不是那意思——”她馬上擦幹淨了手逃了出去。

張晗和張薔兩個人眼觀鼻、鼻關心，彼此沉默了一會兒。

張薔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是不是——？”她把“懷孕了”三個字隻讀了個口形，沒有發出聲音。

張晗麵色登時蒼白。

張薔在她臉上一下讀到了端倪。

張晗立刻反應過來，深知自己隱瞞也無用，反而會讓張薔覺得自己不夠誠實，當下默默點了點頭。

張薔怔住，半晌才歎了口氣。

關於這次總經理的人選，張晗無論論能力和資曆都是合格的，但是合夥人之一葉明和陸驍當年頗有齟齬，因此提到張晗時，他特意提到張晗已經三十二歲，結婚兩年，隨時可能會懷孕，而他舉薦了自己一手挖掘過來的顧家銘，顧家銘這兩年業績也是頗為突出，而且他八麵玲瓏，在高層層麵頗為討好。

幸而高層中李靜作為女性，對於葉明等人用高高在上的語氣評價女性已經有些不悅，何況她也頗為欣賞，她當即用委婉的語氣提示，在當今職場上還用這種帶有性別歧視的眼光未免太過落伍，何況張晗在公司任職多年，比顧家銘這個跳槽過來不到四年的還是有資曆的多，葉明這才不再說話。張晗作為這次部門總經理的第一選擇這才定了下來。

但是張薔沒想到張晗竟然偏偏在這個時候懷孕了，她一時不知到底是為她高興還是為她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