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婚姻為賭局
張晗無精打采地回到家。
陸驍正在咖啡機旁邊研究他的新咖啡機,見著張晗垂頭喪氣的樣子,隻當她又是案子碰到問題或者在公司跟人起爭執了,倒也是見怪不怪,隻揶揄道:“怎麼,今天又哪個案子不順利了?”
張晗陡然聽到陸驍的聲音,就跟兔子似的,一下警覺地豎了耳朵,她瞪大眼睛瞧著陸驍,那模樣頗有些滑稽和神經質。
“怎麼了?”陸驍隻覺得她的樣子頗有幾分滑稽,忍不住逗著她問道。
張晗輕咳了兩聲,掩飾著說道:“陳筠老公要和她離婚,我去看了她一下。”
“陳筠?”陸驍差點沒想到陳筠是哪位來著,腦子轉了大半圈才反應過來,“你那個大學同學,老公是程序員那位?”
張晗點頭。
陸驍扁了下嘴,不以為意地說道:“怎麼,程序員也不老實,在外麵有花頭了?”
“沒——”張晗想解釋兩句,卻又覺得力不能竭,她跟個扁了的最新季GUCCI麻袋似的,癱在椅上,半晌才說道,“不知道,說不準。”
以陸驍和張晗的默契,自然聽得出她在這個問題上不願深究,就笑了一笑不再回答。
張晗眨了眨眼問道:“陸驍,你說兩個人在一起到底怎麼才能長久?”
陸驍已經很少聽到張晗這麼感性地和自己說話,他想或許是陳筠離婚觸動了她,他思索了一會兒才回答道:“張晗,你知道我從來不相信天長地久,人性本就是喜新厭舊的。”
張晗本就疲憊以極,陸驍的話更如同兜頭給了她一瓢冷水,她不禁起了脾氣,冷嘲熱諷地說道:“對,我怎麼忘記了陸大神的名言可就是‘婚姻是反人性的’,所以敢問陸大神,你又為什麼要和我結婚?”
在張晗剛入谘詢行業之前,陸驍就已經是行業內頗為知名的大拿,他們這些後輩都半是尊敬半是仰視地叫他“大神”,這在張晗和陸驍戀愛之後,她才漸漸不再這麼叫他,隻不過往往一拌嘴,她就拋出這個稱呼。
陸驍一聽這個稱謂,自然知道她是生氣了,又見她拉下了臉,以他對女人的了解,就算理智冷靜如張晗,也會有在感情麵前失態的時候,麵對張晗對自己的質問,他當然不至於愚蠢的真和她開展辯論,就走過去抱住了她說道:“我和你結婚,當然是因為你和我足夠相似、足夠了解。張晗,兩個人在一起,荷爾蒙的激情終會散去,能維係下去的必然在相互理解的基礎上,這世間那麼多怨偶,不都是相互不再能溝通和了解開始的嗎?”
陸驍說得誠懇,張晗的怒氣也就散了去,她覺得陸驍的手掌扶在自己的肩上,於是也抬起了手肘,握住了他的手。
“你說的沒錯,陳筠就是脫離社會太久了,她體會不到生存的壓力,所以鄭聰才會和她離婚的。”
陸驍卻微微一笑,她覺得張晗還是不足夠了解男人,男人是比女人更為實際的動物,雖然陳筠不工作,可是兩人畢竟在一起那麼長時光,何況兩人之間還有孩子,如果不是貪戀圍城外的風景,他就算覺得再無法交流又怎麼會冒然離開這安穩的生活?可是他知道張晗的脾氣,自己這話一說怕又是引戰了,當即隻是沉默。
過了一會兒,張晗卻又問道:“那你說,結婚是讓兩個相互了解的人更親密,為什麼又都要生孩子呢?”
陸驍並沒有意識到張晗問這句話的真實含義,他反而一板一眼地說道:“因為繁衍是生物的本性,而現代社會的婚姻是建立一種秩序,所以大多數人都會遵循這個秩序去繁衍生子,這世間許多婚姻,不是那麼多人都能在精神層麵得到共鳴,更多人隻不過是遵循這個秩序,而兩個人相處,身體會老去,新鮮感會淡去,那麼孩子就是這段婚姻最好的維係。”
張晗隻覺得耳朵嗡嗡鳴鳴,莫名有了絲煩躁,她覺得中年男人的油膩都是從愛說教開始,而現在的陸驍已經染了這樣的毛病。
“我累了,就先睡了。”張晗不想再和陸驍就這個問題討論下去,她已隱約感覺到陸驍的觀點,而她自己根本沒有做好決定,因此也不想就這個問題和他再辯論下去。
張晗拿了睡衣去了浴室,當脫了外衣對著鏡子的時候,她摸著平坦的肚子,暗想這裏麵竟然孕育了一個生命,之後他會茁壯、長大,會將自己的肚皮頂成一個球形,上麵可能逐漸會布滿珊瑚一樣的斑斕的妊娠紋,她有些覺得生命不可思議,對生命的敬畏和不可控的未來她又有些恐懼。
張晗滿懷心事,洗好澡,將衣服抱起扔在洗衣機裏,隨即就轉身去臥室了。
張晗眯了會眼,突然覺得有隻手伸進自己衣服的後擺,在她的後背輕輕撫摸,她卻一下皺眉,用力折過了身子。
陸驍被她怒氣衝衝的麵孔嚇了一跳。
張晗看著陸驍詫異的眼神,隨即意識到他並不知道事情的始末,而現在顯然也不是個與他坦誠一切的好時機,就垂下了眼瞼說道:“我今天沒那心思,我有點累。”
陸驍是個自尊心多強烈的人,讓他做這曲意示好的姿勢本來就有些為難,何況還被張晗這麼直接地拒絕,自然也是尷尬,隻能裝作平靜地說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休息吧。”
他起身往隔壁房間走去。
陸驍和張晗兩人工作都忙,為了不影響彼此的作息,因此兩人都有自己的房間,隻偶爾有了興致的時候才會到隔壁房間。
張晗曾覺得這樣的生活很酷,可是直到陸驍關門聲起,她才發覺自己的淚水已經滑下沾濕了枕巾。
張晗也不記得自己怎麼睡著的,那個晚上,她做了個夢:
夢裏她還是那個十三歲的瘦弱女孩兒,她在病房外,聽著母親冷冽的言語從病房裏傳來:“張國富,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伺候你了,你說你之前不是要離婚嗎,怎麼這會兒得病了就賴著我們了?你那個三兒呢,之前你還不是心心念念要跟她過日子的嗎,現在她人呢?”
可是下一分鐘,當她出現在病房裏的時候,她的父母又恢複了往日那恩愛的模樣,仿佛剛剛母親的話隻不過是她的幻覺,甚至在她父親身故後她母親也對父親生前的事絕口不提。
在時光洗刷下,她也漸漸忘記了那天聽到的話語,可是在午夜夢回轉之時,母親的話語聲聲回繞在她的耳邊,提醒著那天她聽到的是真真實實的話語。
那晚她也驟然驚醒,久久不能回神:所謂夫妻恩愛,不過是笑話一場,人前假麵,而人後又誰知如何?她和陸驍的婚姻,甚至都沒有她父母之間曾有過的那樣恩愛的假麵,那麼她是不是可以犧牲所有,以婚姻為賭局,賭下半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