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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河萬裏自當歸關河萬裏自當歸
豎著走的大螃蟹

第19章

醫不可欺

這一夜,蕭家上下皆不曾好睡,半夜裏,杜氏心口沒來由的一陣絞痛,嚇得福媽連夜就要找大夫,可還沒等她打開房門,杜氏便一口血噴在地上,福媽嚇得手足無措,杜氏的精神反倒有所好轉,她鎮定地打發福媽拿藥,收拾一地的狼藉,自顧地瀨口吃藥,天邊發白時,竟沉沉地睡了兩個時辰。

也就在這一夜,蕭濟川含恨自縊。褲腰帶吊在高高的窗欄上,牢房裏連枯草都被堆放得很整齊,牆上有用石頭半寫半劃地字跡,那是濟川的筆跡,他沒有為自己鳴不平,也沒有痛罵仇人,字是寫給獄卒的,燒了枯草,拌上石灰,撒在牆角門縫,可防鼠蟻,又可驅蛇蟲。

原被告都死了,這案子也就成了懸案,案子報上法部典獄司核銷。典獄司本欲發還蕭家抄沒的店鋪,案子也就這樣過去了,誰知審錄司的一個小主事,名喚魏明知的,正是喬春蕊的未婚夫婿。喬魏兩家已過了聘禮,擇了吉日,如今喬家是失了女兒,魏家是人財兩空。

魏明知深恨蕭濟川“醫死”春蕊,不肯輕意放過,正想尋個由頭將蕭家餘者也狠狠治罪,誰知有下人來報,總理衙門額外章京貴寶前來拜會。

這位貴大爺雖然名聲不好,但京城裏也算是無人不知,魏明知忙請進來,待茶待水,十分恭敬。貴寶就算與貝勒、貝子等有爵人家的子弟結交,也自覺高人一等,更不必說小小一個主事。

貴寶大模大樣的坐在上首,隻低頭擺弄扳指,看都不看魏明知一眼:“今兒來給魏主事道惱,我最是個閑人,什麼風刮過來,都能聽一耳朵,所以喬家的事,我也聽說了,眼看媳婦過門兒,出了這樣的事兒,魏主事,您還得節哀。”

魏明知很看不上貴寶這作派,可他官微人輕,少不得陪笑道:“勞動貴大爺,實不敢當。”

貴寶動了動唇角,算是笑了,良久,方抬頭看向魏明知:“姓蕭的枉稱名醫,治死人命,死有餘辜,他一脖子吊上去,案子就銷了,還真是便宜了他。”

一語戳中魏明知的心事,他回看貴寶的眼神便帶了幾分猜疑。貴寶含笑道:“我這個閑人還就好管個閑事,我送魏主事一張方子,包管你平氣去惱,解了心頭恨。”見魏明知滿是懷疑,貴寶抬手示意他靠近,就在他耳邊嘀咕兩句。

魏明知睜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地轉頭看向貴寶。“放心,平白的,我不能跟您這兒亂放炮。”貴寶一臉得意到,“若事成了,我還要向魏主事求一樣東西。”

天底下從來就沒有便宜的事,這個道理魏明知懂,可他這種小官,能讓貴寶有所求,他實在想不出什麼來,直到貴寶又小聲耳語兩句,他立刻心頭豁亮,不覺喜上眉稍,連連道謝。貴寶反鄭重了神色,一把抓住魏明知的胳膊:“魏主事,那一切可就拜托了……”

得到蕭濟川的死訊,長風連命人套車也等不得,騎了馬直奔蕭家。彼時,蕭家已是門鬥掛白,內外穿孝。影壁牆上掛了白綾,正房被布置成靈堂,黛秋披麻戴孝地跪在靈前,哀哀哭泣,為不顯眼,藍橋也穿了孝,跪在她身邊。

濟川半生行醫,宅心仁厚,與人為善,遠近族人,四鄰親朋絡繹不絕地前來吊唁。杜氏忙進忙出,指揮調度,答禮致謝,井井有條,若不是她那蠟黃的臉色和一對浸滿血絲的眼睛,旁人真的會以為她不悲不慟。

長風緩緩繞過影壁牆,竟不敢再走近。當日鑿鑿之語,言尤在耳,他答應過黛秋,無論如何救出她的父親,可如今……

拳頭握得指節發白,“咯咯”作響,長風緊咬鋼牙,隻恨自己無能,父親遲遲不歸,他拿著駱麟的帖子往各衙門口打聽了,大家隻當他是小孩子胡鬧,並不予理睬。有與駱麟相熟的刑名官吏經不住他糾纏,隻說即便是判了,也要典獄司核準。如今這內憂外患的架勢,法部事忙,沒那麼快核下來。

長風又托人往行政處在打了駱麟的歸期,日子倒是準了,回複說最晚三個月必歸的,還寬慰長風不要心急,戰事已停,駱麟必無大礙。可長風怎麼都不敢相信,蕭濟川自絕於獄中,他們這樣行醫的清流人家不是該最在乎名聲麼?案子未結冤未伸,難道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去了?

杜氏送客出門,正見立於影壁牆邊的長風。“下人們沒規矩,長風少爺來了,也不知會一聲。”杜氏忙上前拉他,“好孩子,難為你跑這一趟,這裏不是你來的地界,快回去吧。”

長風愧得抬不起頭,深鞠一躬:“容小侄給蕭叔叔上柱香,以表哀思。”

杜氏神色微滯,雖然一切發生得太快,巨大的悲痛她還不及思量蕭濟川為什麼要走這一步,可吳仲友、沈從興,這些人莫名的與駱家有關係,之前,蕭濟川平白的在駱家吃了那樣的虧,杜氏不免心中有結。“罷了吧”杜氏勉強含笑,“少爺是貴人,我們老爺福弱命薄,怕是受不起少爺的供奉。”

長風聽出這話中有話,他抬眼細看杜氏神色,完全看不出或惱,或怒,或怨,連傷心似乎都隻是一點。過了年,長風虛長十六,他總以為自己已經是個大人,卻原來大人們都是這樣喜怒不形於色。

“媽,廚房來回話,茶飯擺下了,各位叔嬸伯娘都等著媽過去。”黛秋不知何時立於杜氏身後,聲細如絲,有氣無力。杜氏忙轉身回去,走了兩步,又停下:“秋丫頭送送,咱們的地界不幹淨,快送長風少爺回吧。”話音未落,人已經朝後院去了。

一見黛秋,長風的心又愧又疼,咬著牙說不出話來。倒是黛秋躬身輕伏,口內道:“大爺家去吧,這裏忙亂,蹭著也不是玩的。”

“我……”長風心中千言,隻無從開口,一時語塞,黛秋眼裏早又盈了淚,撲簌而落。

“總是我食言了。”長風沉沉開口,從懷中掏出帕子,欲與她拭淚,又不敢抬手,“你要罵要怪都使得,事以至此,你該珍重自身,別讓逝者魂魄不寧。那些冤曲總有昭雪之日,無論如何,我總要給蕭叔叔討回公道。”

黛秋咬唇點頭:“大爺說的我明白,這裏不是你待的地方,快回去吧。”

看著黛秋慘白一張臉,淚珠成雙成對地滑下,長風隻覺每一顆都似滾油,一顆一顆燙在他的心上,痛徹心扉。他疼得手心攥出了汗,隻不敢握上黛秋的手。心中正躊躇,忽聽身後人聲驟起。

“都讓開!讓開!”隨著幾聲大喝,一隊兵丁舉著刀槍瞬間填滿了小小的宅院。

長風本能地將黛秋擋在身後,杜氏越過眾人,急急上前:“各位軍爺,家有白事,還請外麵說話。”

兵丁都不理她,先向眾人道:“工巡局辦差,非本家從速離開!”幾個膽子小的客人先跑走了,有那年輕侄輩直氣得要上前理論,皆被家裏人拉住。

那兵丁的頭見眾人不憤,大聲喝道:“不離開者按本家論處,先告訴你們,他們家又攤上官司,我等奉法部典獄司侍郎大人手令,前來拿人。”

此語一出,眾人皆驚,被兵丁嚇的嚇,趕的趕,都轟了出去,隻有長風始終護著黛秋。

“蕭家的案子懸而未決,蕭供奉死在獄中,懸案該報法部核銷,你們又來倒騰什麼?”長風怒向那兵頭。

“哪兒來個不怕死的?本家?蕭家的女婿?”那兵頭一臉胡茬,邋裏邋遢,兩顆焦黃的門牙,神情十分下作,“蕭濟川治死人命的案子法部已經核銷了。可蕭家窩藏無旨進京的外官,拒不上報,圖謀不軌,可犯著大款兒。我們有典獄司的批文,主犯已死,家產抄沒,從犯拘押。”

眾人皆驚,黛秋幾步跑到母親身邊,杜氏原拉緊了藍橋,見這情狀,將姐兩個攬在懷裏:“胡說什麼?文大人為國捐軀,今上才下諭褒獎,哪有什麼不軌?”

“真是不打自招。”兵頭得意地道,“若不是這樣,夫人哪兒還有工夫與我對嘴對舌?”兵頭也不多解釋,朝兵丁揮一揮手,“來人,抄!”

一語未了,所有兵丁齊動手,前院、後院、東廂、西廂,見門就闖,下人被拘在院中,細軟、家私一律搬出。

杜氏隻緊緊摟著女兒,閉了眼睛隻作看不見。長風狠咬著牙,上前一步,一把抽出兵頭的腰刀,那兵頭有些功夫在身上,可比不得長風一招一式都有安答教導,還沒過上兩招,那腰刀已經架在兵頭的脖子上。

“叫他們住手!”長風的聲音從齒間滑出,帶著寒氣。

兵頭再不想眼前這麵團捏的少年會有如此淩厲的功夫,慌了神,忙叫住手下:“小……子,我可是工巡局的人,你……別亂來。”

長風死死地盯著他:“工巡局?年下工巡局員外郎來我們家請安的時候,可是連大門都沒進去,惠春格格說,你們工巡局整天拿槍拿棒的,不吉利,不見!”

“惠……格格?”兵頭久混京城,那些大人物即便輪不上他見,也是知道的,“輔國公駱家!”兵頭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

長風冷笑一聲:“我叫駱長風,你說的那位奉恩輔國公是我阿瑪。”

“駱……駱大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仍舊刀架脖子,兵頭卻艱難地換出一張笑臉,“大爺您大人有大量!來蕭家辦差,我們是奉了典獄司的命令,有人敲了登聞鼓,將蕭家告下了,大爺您高抬貴手,別為難我們。”

長風轉頭看看滿臉驚慌的三個人,又看向那兵頭:“拘押女眷、幼子該原地拘押,你別嚇唬他們,就軟禁在這裏也罷了,工巡局也好,典獄司也好,哪怕是法部侍郎大人,我總要當麵問個明白,我問不明白的,國公爺也會問明白。”

兵頭欲點頭,又不敢動。長風再不看他,丟下腰刀,行至蕭家母女麵前:“嬸子別怕,大妹妹……也別怕,長風必竭盡所能,救你們出去。”

杜氏回過神,一把拉住長風,小聲道:“若不能周全我們,還請保全這孩子。”說著,狠狠拉過藍橋,“他……”杜氏猶豫片刻,她要說得讓長風必須護住藍橋,“他的事關係國公爺。”

長風有此驚訝地看看小小的藍橋,又抬頭看向杜氏和黛秋:“你們隻放心,要出去必是一起出去的。”說著轉身飛跑出院子,跳上馬,飛馳而去。

有了長風的交待,兵頭的態度略緩和些:“女眷孩子進正房,調兩個獄婆子來看著。其他人接茬兒抄!”話沒說完,就見杜氏前後晃了晃身子,忽然狠狠噴出一口血,人直如斷線的風箏直直向後倒,黛秋忙伸手去扶,卻已來不及,杜氏的身子重重跌在地上,黛秋、藍橋齊齊撲上去:“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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